第76章

谈交易.

冯嘉幼已经坐下了, 闻言眼皮一跳,有矮几挡着,她赶紧探手去拽拽谢揽的裤脚,让他赶紧坐下。

搞什么, 是不是忘记他们是父子俩, 连徐宗献也给刁难上了。

谢揽置若罔闻, 反正这种场合冯嘉幼又不可能跳起来打他。

待会儿一旦谈起正事儿,她很快会忘记, 秋后算账的威力不大, 他顶得住。

谢揽只管看着徐宗献:“督公?”

徐宗献目光关切地望向李似修:“叙之,你身体不适?”

这是再给他一个机会解披风。

但李似修丝毫不领情, 微微颔首:“我在江南待久了,有些不适应北方的严寒。”

既然如此, 徐宗献只好吩咐身边人:“去拿两个暖炉过来,搁在谢千户和李大人身边。”

谢揽刚要满意的坐下来, 李似修问他:“谢千户既然也病了, 为何还穿的这样单薄?”

不等谢揽说话, 他对身侧侍奉的姜平说道, “去马车里将我那件备用的披风取来, 拿给谢千户。”

又和谢揽解释,“我出门常会备一套替换, 以防不时之需。谢千户莫要嫌弃, 江南用不着这样厚实的衣裳,都是全新添置的。”

谢揽瞥他一眼:“我是怕我穿过之后, 李大人会嫌弃。”

李似修大方道:“自然是赠给了谢千户。”

谢揽也大方接受:“那多谢。”

他一个习武之人, 冷热都耐得住, 捂一会儿汗, 白赚李似修一件昂贵的披风,多好的事儿?

稍后,热烘烘的暖炉端来了,毛茸茸的披风也取来了。

“千户大人。”姜平表情僵硬的捧过去给他。

谢揽二话不说抖开披上,这件披风与李似修身上的款式接近,毛领毛边,雍容华贵,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揽终于老实坐了下来,顺手从果盘里抓起一个苹果,咔嚓咬一口。

李似修则倒了杯茶,捏杯子捏的手指都有些微微泛白。

冯嘉幼阴沉着脸,手又伸下去,探进谢揽的披风里,狠掐他的大腿。

谢揽不得不扭头看她,讪讪一笑,用眼神说:瞧,我赚了一件昂贵披风,给你省钱了。

冯嘉幼真要被气死,这家伙学聪明了,知道这种场合她不会多言,掐一把对他来说也跟挠痒痒似的。

好得很,治不了你了是吧?

冯嘉幼磨了磨牙,当即就想再伸伸手,往他要害之处狠狠一抓。

又料不准他的反应,不敢轻举妄动。

她看向上首的徐宗献,他一言不发,好在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

冯嘉幼开口打破沉默:“不知督公召见我们,究竟有何吩咐?”

徐宗献这才道:“先是要感谢两位对犬子的救命之恩。”

李似修听到这犬子二字,拢了拢眉,不懂父亲明面上挑破是想做什么。

冯嘉幼道:“督公不是已经送过谢礼了?”

她看向徐宗献背后沉默不语的骆清流,点明自己说的是“济河龙影”一事。

徐宗献微微摇头:“我原本想给的更多。”

骆清流上前半步,躬身道:“是属下的错,属下跟错了方向,误会了叶适舟一伙人为叛党,本以为可以送谢千户一桩大功劳,最后竟只是为民除害了一条怪鱼。”

冯嘉幼的视线始终落在骆清流身上没收回去,发现他与平时相处时的仪态已是截然不同。

进退有据,言辞妥当,一看便是宫里、名利场上的老江湖了。

徐宗献接下来的话,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我听清流说,他本怀疑叶适舟等人都是同盟会的叛党,谢夫人却告诉他,同盟会并非叛党,且早已解散多年,驸马傅珉手底下的同盟会,只是打着同盟会的旗号罢了?”

冯嘉幼应下来:“是。”

等着徐宗献问她是如何知道的,他却没问:“说起来,我一直知道朝中有这样一帮唯利是图的蛀虫存在,我瞄准的方向,是户部薛尚书和内阁贺阁老。”

冯嘉幼眉头皱起,户部薛尚书属于新起的文官势力。

新文官,指的是祖上不是官宦贵族,比如薛尚书,家中是徽州籍的大商人。

他儿子薛绽已经和贺阁老的孙女订了亲,年底就会完婚。

而贺阁老年事已高,即将致仕,他一退,内阁将会空出来一个位置。

入阁的极有可能就是薛尚书。

徐宗献盯着他们,可能是想找机会将薛尚书踢出局,让给李似修。

以冯嘉幼看过的那些折子,李似修绝对有能力入内阁,但他还是太年轻,声望与功绩根本没有攒够,至少要在帝师之位稳上几年才行。

徐宗献又道:“这驸马傅珉,我从未怀疑过。倒不是他闲人一个,在京城内从不显山露水,伪装的太好。”

冯嘉幼接话:“那是……?”

徐宗献道:“我与他从前在一个书院里读过书。”

冯嘉幼凝眸:“盛景书院?”

冯孝安才告诉过她,徐宗献会遭受宫刑,正是因为盛景书院当年那桩莫须有的惨案。

徐宗献笑道:“你的消息果然很灵通,是你父亲告诉你的?他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超乎我的想象。你之所以知道同盟会那么多事,当年名噪一时的千秋同盟会,你父亲也有份吧?如今看来,应该还有沈指挥使和即将升任兵部尚书的廖侍郎,以及……”

话音落下,正盯着李似修额头冒汗的谢揽倏地转头,戒备的朝上首望过去。

“谢千户莫慌,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对他们早已无碍,算不得什么秘密。”徐宗献指了下李似修,“我这才是秘密。”

李似修低头喝茶,热的心浮气躁,特意等茶凉透了才喝。

他看出来了,父亲是准备和冯嘉幼做笔交易。

此言不准确,是通过冯嘉幼和她父亲冯孝安,以及冯孝安背后的势力做交易。

冯嘉幼也隐隐有了些察觉,当做不知:“家父并没有您以为的那么了不得,至少他不知道驸马爷也曾读过盛景书院,与您有着同窗情谊。”

“当年乱得很,我们这些寒门子弟的过往微不足道,查不出来十分正常。何况我与傅珉并没有几分同窗情谊,几乎不曾说过话,我入宫之后,也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徐宗献回忆道,“我之所以记得他,是当年山长遭受迫害之时,他与我一样,也不曾写下污蔑山长的言论,我们关在了一处。他原本也会被处置,是公主秘密救下了他,还将他曾就读书院的记录抹去。没多久,他被选为了驸马。虽逃过了一劫,但也从此告别了仕途。”

冯嘉幼心道原来如此。

似乎是嫌热,徐宗献换了个坐姿,原本拢在袖筒里的手也抽了出来,搭在了矮几上:“说句犯上之言,在大魏做驸马爷,有时候还不如我们这些做宦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