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炎地灯火熹微,整座宫殿在月色浓重下越来越沉默,这压抑的痛苦喘息落在夜幕里就格外清晰。

不断有黑雾从呼那策胸口溢出围绕着他,姬眠欢摸向呼那策腰腹之上的金色妖纹。

那金纹像有灵性般扭动,在避无可避姬眠欢触摸时变得滚烫,若非收手及时就要灼伤他的手指。

“有意思。”姬眠欢眼里显露好奇之色,他仔细观察着呼那策周身的魔气,发觉它们并未有任何扩张吞噬之势,仅仅围绕在呼那策身旁。

金纹与魔气总是同时出现,呼那策入魔时有些奇怪,一般魔气入体会极速扩张占领心智,可他周身魔气不曾增减,不知是不是与这金纹有关。

蜷缩在地上的狼妖绷紧了下颌的肌肉,露出尖锐狼牙的口中传来晦涩沉重的粗气,姬眠欢将呼那策拦腰抱起。

呼那策被汗水黏湿的黑发贴在姬眠欢胸前,他迷蒙不安地发出呓语,魔魇里像被什么深深刺激到,突然伸手狠狠掐住了姬眠欢的胳膊。

半妖化的锋利指甲扎进皮肉里,姬眠欢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脸色如常,他挑眉看着呼那策在他怀里蹙眉时汗珠滚落的模样,弯眼低笑一声:“哥哥,又欠我一次,可要记得还。”

全然不提罪魁祸首是自己。

陷入魂梦挣扎的呼那策紧闭双眼,他的汗水一颗一颗从颈窝划过起伏的胸前,神魂却在一阵水深火热里煎熬。

一面被丹田处锁心阵中冰天雪地镇压,一面被赤鸢化作的火海灼烧。

与姬眠欢相贴的地方似滚烫的岩浆滴落,蚀肉化骨,又如炽热烧红的铁烙下,呼那策在姬眠欢怀里疼得忍不住哑声呜咽,背脊绷成了一张颤抖的弓,可姬眠欢以为他只是被魔气魇住,越发将他搂紧。

梦魇里的赤鸢更加愤怒,它引颈长啸,原本诱惑的啼鸣变成撕裂破碎的警告,大火越加猛烈,不断灼烧着早已疲倦的灵魂。

姬眠欢凭借着记忆来到凌伊山的屋前,已经被汗水浸透衣衫的呼那策挣扎着睁开眼,他伸手试图推开姬眠欢,摇摇头哑声道:“别碰我。”

好疼。

呼那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闭上眼晕在姬眠欢怀里,周身的魔气似乎折磨得够了才餍足停手,慢慢开始涌回呼那策的心口。

姬眠欢百思不得其解这诡异的事态,怀里的气息徒然微弱,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一脚踹开了房门。

从一开始就察觉来人的凌伊山蹙眉望来,见呼那策狼狈的模样脸色一变,他立刻从姬眠欢手里将人接过,匆忙离开留下一句:“狐主自便,我带阿策去疗伤。”

敞开大门闯进来一地月色,姬眠欢摸着被呼那策汗水黏湿的衣物,怀里刚刚的温度灼烫惊人,忽而一空竟生出一丝空荡感。

这衣服本就是呼那策的,如今又沾了主人的汗水,他将被染上热气的衣襟拉开些,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喃喃:“用完就扔,未免不太厚道。”

“谢礼我就自己来拿咯,哥哥。”一根闪着微光的银线从他指尖伸向凌伊山离开的方向。

姬眠欢好整以暇地回到玄宫,他脱下衣物,修长的腿步入玄宫之后的温池。

温热的水打湿了他银色的长发,雾气迷蒙氤氲视线,他靠在白玉的池壁之上,白润肩头缀着的火红朱砂痣如同血滴。

他的双臂并非瘦弱,脱下后才能看见其上漂亮匀称的肌肉,覆盖在风流高挑的身躯上驱散柔媚多了英气,只是如今其上添了几个鲜血淋漓的小洞,在如玉的双臂上看起来格外可怖。

强占的吻回味来得突兀,却让姬眠欢一点一点忆起刚刚怀里人额角落下的汗珠。

口干舌燥之下涌动着不怀好意的欲望,他抬起被濡湿的长睫,闭眸将神识寄托到那一根极细的魂丝上。

从寒潭传来的冰冷逐渐麻木了身上灼烧的疼痛,呼那策缓缓睁眼,凌伊山正在他背后脊梁处疏通堵塞的妖力。

暴虐的魔气被仔细剔除后化作丝丝缕缕的黑雾消融于呼那策心口,凌伊山接住精疲力尽倒在他怀里的呼那策,蹙眉忧心道:“脉象怎么这么动乱,最近不是第一次发作入魔?”

“前些日子发作过一次。”呼那策垂眸轻声道,见他认错模样凌伊山也不忍心苛责,只是无奈叹气道:“万事有师父顶着,你不必如此,早该来找我。”

是自己和王上都把呼那策逼得太狠了,才会让他如今习惯一声不吭忍耐疼痛。

“你在此多调息些时辰。”将欲要起身的呼那策按下去,凌伊山从寒潭中站起捏出一个结界,他将禁地外围隔离开,让巡视者暂时不能进来,随后独自往禁地深处去了。

这座寒潭隐秘在禁地外围,有阵法匿踪,凌伊山仍不能放心,临走时多次加强了结界。

只是魂丝极细,穿孔入风。

冰凉刺骨的寒潭冷暖正合适,呼那策放缓呼吸将手触向腰腹,本来空无一物的腰际突然浮现金色的妖纹,它形状如同翎羽,且并非死气沉沉,而是缓慢从腰腹涌动到呼那策触及它的指尖,随后攀上了他的手背。

这活物般的金纹最终移动到呼那策颈肩,它像是驱赶敌人巡视领地一般搜索着。

隐匿在后颈处的咒印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会被金纹发现,呼那策闭上眼吸纳灵力修复经脉,完全不知两个魂印之间的争斗。

他身上的魂丝本想跟着凌伊山去禁地看看,却被禁地门上玄狼残魂的强大气息逼退回来,只能退回呼那策身边安分守己。

原本隐下去的金纹察觉它的存在后再次浮现,似乎疑神疑鬼般在呼那策身上游走了好几圈,最终没发觉那根不断转移位置的魂丝。

白玉温泉里的狐妖睁开眼,回想刚刚的景象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极尽诡丽的金纹,像是被人操控一般在搜查他魂丝的踪迹,连凌伊山不曾发现他,那金纹却发现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姬眠欢越加好奇,不似蛊咒,真像是个活物。

只是于呼那策而言,似乎敌友难辨。

禁地里最后一朵清心莲也被凌伊山从血池旁摘下,他拿出炼丹炉将清心莲炼化成丸回到寒潭,呼那策吞下后,凌伊山敛眉问道:“近日有没有发生什么,或是身体不适,为何平复三十年突然又连续发作了两次?”

呼那策摇摇头,他心下蓦地浮现起姬眠欢的面容,只是想开口时下意识被什么阻止,想起那滴心头血,他只道:“许是我近日因妖核修复,修炼得太紧了。”

“血池清心莲已尽,需得百年才能再开,”因天地规则一事凌伊山也下意识忽略了姬眠欢,他头疼道,“多年前赠予凤族三株清心莲,我即去凤族求取几朵有备无患。”

“不可,”呼那策立时拒绝,“炎地不可没有师父。”凌伊山掌管着所有长老,每日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向他汇报,根本无暇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