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许则被带回客厅,他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女主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他说:“喜欢什么玩具可以跟哥哥说,让他送给你就好了,怎么能偷走呢?”
无端被安了一个罪名,许则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听见外婆问:“那个小汽车放在哪里了?”
小胖还在哭,但一滴眼泪都没流。许则跑去刚刚坐着的那个角落,拨开旁边的各种玩具,底下却空空如也——他明明把小汽车放在这里的。
许则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摇摇头。
“那看监控吧。”女主人温柔地说。
保姆从平板里调出监控,从许则在那个角落坐下,拿起小汽车开始,到小胖不断地骚扰欺负他,再到许则站起身,一共二十八分钟。
最后许则把小汽车放到地上然后站起来时,因为行动太快,他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手在地上撑了一下,被边上的玩具挡着,无法辨别他是否真的把小汽车放下了,还是握在了手里。
保姆关掉监控,与女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搜了许则的身,没有发现什么。
“那只能找物业调外面路上的监控了,可能是怕被发现,藏在路边的草丛里了。”女主人看着许则,淡淡笑着,“但是太麻烦了,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客人也要来了,这件事就算了吧,小孩子难免会犯错,下次不要这样了。”
是第一次尝到被冤枉的滋味,许则从不知道原来会那么难受。
“不会的。”一直沉默的叶芸华忽然开口。她一向对女主人很有礼数,此刻声音却变得冷硬,“许则不会做这种事,可以去调外面路上的监控。”
女主人有些惊讶,不过她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柔声道:“叶师傅,我知道你心疼外孙,但小孩子不能这么宠着,会学坏的。”
“调监控吧。”叶芸华摘下围裙,将满是面粉的手在上面擦了擦,“等太太您看过监控再说,如果真是许则拿的,我会带他来道歉和赔偿。今天我就先回去了,烤箱的时间已经定好了,到时候把点心拿出来就行。”
“走吧。”她牵起许则的手,带他穿过厨房,从后院往外走。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许则第一次在这里发出声音:“外婆,我想去那边。”
“去那边干什么?”
“我认识了一个小朋友。”许则小声说,“他每次都会等我的。”
叶芸华没有多问,就像她相信许则不会偷东西或说谎一样。她跟着许则走到一幢别墅的后院外,许则跑过去,站在栏杆边朝里面看了看,没有人。
“我能等一下他吗,等他出来。”许则仰头问叶芸华。他今天不能跟陆赫扬一起吃东西看漫画玩玩具了,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他想和陆赫扬道别。
“在这里等。”叶芸华对许则招手,让他到路对面的树下。
许则攥着叶芸华的衣角站在树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后院,等陆赫扬出来。
他等了半个多小时,腿都酸了,但没有等到陆赫扬。
“外婆,走吧。”许则低下头。
叶芸华没说什么,把许则抱起来。她向来是干练、严肃又话少的,许则很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关心或慈爱,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外婆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外婆对不起。”许则趴在叶芸华肩上,说。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偷别人的玩具。”
“但是外婆不能在这里赚钱了。”
“钱可以去别的地方赚,但谁都不能这么欺负你。”
许则感到安心了一些,他揉揉眼睛,看着渐渐变远的那座空荡荡的秋千架,在心里默默说:“要再见哦。”
许则有本小本子,上面的其中一页用水彩笔画了十一个圈圈,代表着他和陆赫扬见过的每一面,最后一个圈圈旁边,七岁的他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下:要再见哦。
像一个幼稚的又不抱期待的愿望,在许则几乎快要将它忘记时,某天却忽然实现了——尽管已经过去了七年。
初二,许则二次分化为s级alpha,预备校调出他的档案,通知他进行入校考核。顺利通过考核后,许则去预备校递交资料。
办公室里,许则站在即将成为自己班主任的老师桌前,等她审阅资料。门被敲了两下,有老师说“请进”,随后门被推开,一个老师抬起头,笑着说:“陆赫扬啊,来拿成绩单?”
这个名字熟悉而久远,许则猛地一怔,有点僵硬地抬起头。
阳光从门外透进来,长长的一道,alpha站在那束光里,像棵挺拔生长的树。
“嗯。”alpha的声音低且清晰,是在变声期都不显得沙哑的音色,“不好意思老师,我昨天才刚回来。”
“没事没事,还以为是别人替你来取,没想到你自己特意跑一趟。”
陆赫扬笑了一下,接过成绩单时他抬眼,目光短暂地掠过许则,脸上仍然带着点笑,是那种看陌生人时礼貌又冷淡的笑。
他很快就离开了,没有特别留意到许则——那个无声地站在某张办公桌旁,脸色有点苍白的alpha。
他也不会知道在对视的那半秒钟里,这个不相识的alpha心里卷起了怎样的巨浪。
七年,记忆里那个总是笑盈盈声音清亮的鹿鹤羊,长成了高高的,嗓音低沉的陆赫扬,外形气质是惊人的出挑,但也实实在在地看起来冷漠很多。
那时候他们每次分别,陆赫扬都对许则说要再见哦,然而真正再见的时候,他没有认出许则。
许则认为这是很合理的,他没有告诉过陆赫扬自己的名字,断联多年,相貌变化,遗忘和陌生是必然。
只是对于许则来说,童年时期的最后一面没有见到,所以留有缺憾,所以记忆也尤其深刻一些。
就像快乐不会使人难以入睡,让你辗转难眠的永远是那些抚不平的遗憾。
那天回到家,许则从房间里翻出那本泛黄的小本子,打开,在十一个有些褪色的彩色圈圈后面,用黑笔加上了一个圈,在旁边写下:又再见了。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外婆不再去别人家里做糕点了,她在路边开了一家早餐店。”回忆很长,都被许则一语带过。他看着输液瓶,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再后来,我妈妈去世了,外婆的精神开始出问题,前几年的时候,她病得更严重,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她身体也一直不好,在精神病院里过得很辛苦,所以我才开始挣钱,让外婆可以去好一点的疗养院。”
许则说到这里就停了,怕自己太啰嗦,虽然他总共讲了没几句——可或许陆赫扬未必想听这些。许则舔舔下唇:“很晚了,你困不困?”
“不困。”陆赫扬静静听完,倒了杯水递给他,同时问,“你说不打了,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