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页)

兄妹俩临分别时,别燕南摸出一迭钱钞塞在妹妹手里,说道:“路上小心!火车上有乘警,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大声叫嚷。下了火车以后你一个人别四处闲逛,毕竟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外头的治安怎么样……总之就是不要轻信别人,不要去偏僻的地方……记着,每个火车站旁边都有知青办,你出了火车站就直接去知青办,千万别跟着不认识的人走……”

栀栀认真点头,但不愿意收哥哥递过来的钱,小小声说道:“哥,爸妈已经给了我好多钱了!”

——父母给了她足二百块钱!有十张大团结,又担心她一个年轻女孩出门,钱不露白,所以又给她准备了好多小面额的钞纸。

现在二哥又递了一把钱钞过来,看样子也有个二十块钱的样子?

别燕南叹气,“快拿着!”不由分说塞在她手里。

火车到站,别燕南背着小小的行装下了车。

他站在月台上看着年轻稚气的妹妹,拼命挥手,“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栀栀也朝着哥哥挥手,“哥你忙完了早点儿回去!我会写信回家的!”

火车缓缓启动。

别栀栀终于踏上她一个人的征途。

这个时代的火车全是绿皮车,车厢陈旧但维护得还可以。

就是太闹腾了。

有叽叽呱呱拉家常的妇女们,有尖叫着跑来跑去的小孩儿们,还有在车厢里喝白酒划掌吼酒令的男人们,以及推着小食车来回叫卖的列车员——

“来——让一让了啊!炒瓜儿子水煮花了啊,两分钱一大袋儿!煮红薯白面馒头了啊,要吃饭就赶紧了……一会儿卖完了可就要饿肚子了啊!”

栀栀坐的这趟火车,准点是明天上午七点左右抵达界南省城火车站。

这会儿是下午五点多钟,栀栀确实挺担心呆会儿没有晚饭了,就花两分钱买了一个白面馒头。

说是说白面馒头,但这个时代的馒头,可不是现代那种精细白面做出来的细腻微甜的馒头。它实忱,个头大,淡而无味,口感很糙而且是冷的。

栀栀咬了一口,有着很浓郁的麦香但特别费牙。

犹豫片刻,她从行李里翻找出搪瓷杯,上车厢连接处去接了一杯开水回来,然后将馒头撕碎,蘸一蘸开水再吃。

其实二嫂给她做了整整三盒不同味道的猪油渣。

但栀栀也知道,这个年代的旅程未必太平。她一个单身女孩儿出远门,已经很危险了。而且在体力上还是个绝对的弱者,别说是钱不露白了,她甚至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猪油渣!

所以她就不紧不慢地就着开水吃白面馒头,心想等到夜里车上的人都睡着了,她再悄悄摸点儿猪油渣出来吃。

“带点儿吃的在车上吃”,这句话到现在都还深深地刻在国人的骨子里。

不光栀栀在吃

晚饭,事实上整个车厢的人买了吃的、或是拿出自己带的食物,开始吃了起来。

坐在栀栀身边的乘客很客气地问栀栀要不要吃她们带的糯米饭,栀栀摇头谢过。

对方也不强求。

霎时间,车厢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气味。

像栀栀一样,背着行李赶赴下乡援建地的知青可不少。

栀栀坐的是三人座位,和对面的三人座面对对。

她坐靠窗的位置,身边坐着一对婆媳,婆婆张老太大约五十多岁、儿媳张大嫂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张大嫂说是陪婆婆去她娘家探亲,现在是要回界南老家。

栀栀的对面就坐着就坐着:一个靠走廊的男知青,一个坐在中间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女知青。

之所以知道坐对面的这两人是知青,是因为他们的行李特征太明显了——都带着铺盖、脸盆什么的。

不过,根据栀栀的观察,这一男一女两个知青应该互相之间不认识。

男知青和栀栀一样沉默寡言。但是年轻女孩儿就不一样了,她活泼又外向,和坐在她身边的陌生中年妇女聊得特别投机。

又因为她俩聊天的声音很大,无所事事的栀栀就将她俩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女知青叫郑萍,是隔壁鄂省省城红砖厂的子弟,接受指派去界南省的南陵岛下乡插队。中年妇女叫赵大婶,她是皖省人,去探望在界南省当兵的丈夫。

刚开始的时候赵大婶和郑萍聊的是界南省的风土人情……

慢慢的,赵大婶就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就往郑萍身上绕。

没一会儿,连着郑萍今年十八岁,高中文化还没找对象,家里一共六口人她一共四姊妹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叫什么在哪儿工作……

以及父母重男轻女又偏心她妹妹的话都被赵大婶给套了出来。

栀栀直皱眉。

她觉得这个赵大婶有问题……

可栀栀自己也是单身姑娘,不好太明显的提醒郑萍小心保护好自己的**。只能趁赵大婶套郑萍话的时候,一会儿站起来拿着杯子出去倒杯水儿,一会儿问问身边的大婶到那个站了……

可郑萍完全没有戒备。

反倒是赵大婶觉察到栀栀的提示,就笑眯眯地来套话,问栀栀是哪儿人,今天多大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是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吗,出门干什么了……

栀栀就捏造自己叫秀秀,界南省省城的人,今年二十五岁,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因为平时要上班,孩子没人带,所以这一趟她是把孩子送到婆婆家去的。

赵大婶有些吃惊,“哟,看你这面相、这身段儿我还以为你才十七八岁……和萍萍一样,是个来咱们界南来插队的知青呢!”

栀栀一笑,“我面嫩,显年轻!”

赵大婶打量着栀栀,越看就越惊艳,“真看不出啊,原来你已经结婚生小孩了。那……你一个人出门你男人不担心啊?”

栀栀说道:“没事儿,我跟他约好了,他出完任务也搭这趟车,就是买票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我在哪个车厢哪个座儿,到时候他还得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找我呢。”

赵大婶一听到“出任务”这几个字,连忙又问,

“秀秀,那你男人是干什么的啊?”

“他是公安,专门抓拐子佬的!”栀栀大声说道。

赵大婶脸一白。

然后她就再也没跟栀栀攀谈过,而是继续热情的和郑萍聊天。

栀栀见一直点不醒郑萍,也只得作罢。

绿皮车停停驶驶,不知不觉就从日落黄昏一直到了月上中天。

夜里十点多,车厢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和栀栀坐对面的这六人组除了她之外,几乎全都坐在座位上睡着了。

栀栀这才悄悄地将手伸进挎包,摸黑打开饭盒,拈出二嫂做的糖猪油渣吃了起来。她一口气吃了七八块,直到觉得有些腻了,这才停下来又灌了几口水,用手帕仔细地将手指擦干净,抱着自己的斜挎包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