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该称他为皇嫂

湛宸进御书房时,宏渊帝正捧着碗,想哄贵妃再喝一口粥,贵妃并不理睬。

湛宸对此见怪不怪,他照例行了一礼:“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宸儿来了。”贵妃见到湛宸,柔美的面容上才有了笑意,失神的秀眸也重新聚起了光。

宏渊帝道:“快帮朕劝劝你母妃,早膳一口不吃怎么行?”

湛宸走上前,接过一个新碗,替贵妃盛了一碗银鱼羹。

贵妃也不用湛宸劝,自己埋头吃起了羹。

根本不像没有食欲的样子。

宏渊帝看着自己手里几乎没被动过几口的燕窝粥,有些尴尬,对丁慕德道:“看来是今日这粥做得不好。”

丁慕德刚要接话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就听淮王殿下率直地来了一句:“不是粥的问题,是父皇喂的粥母妃不乐意吃罢了。”

宏渊帝:“……”

丁慕德见皇帝难堪,忙找补说:“殿下说笑了,必然是这粥做得不合贵妃娘娘胃口,是老奴的错。”

他用眼神示意一旁侍膳的小太监,小太监忙上前把燕窝粥撤下了饭桌。

宏渊帝看着湛宸说:“昨日新婚,今日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来呛朕?看来是萧令弈不合你的心意?”

“父皇从来都喜欢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

“…宸儿,这是你跟父皇说话该有的态度?”

一旁的贵妃察觉到皇帝要凶儿子,便放下勺子,盯着皇帝看。

宏渊帝的语气这才放软了些,语重心长:“三年了,你始终实在放不下虞家那位,朕才允准你娶萧令弈入府,这已是极大的让步,你自己心里也应当清楚,一个弱国的质子,就算入了你淮王府,也不过是个玩物,迟早是要休弃的,他今日哪有资格与你一起来见朕与你母妃?你为这件事倒闹起脾气来了?朕是太纵着你了。”

“父皇既不想见他,直说就是,偏要等他来了宫里,再在殿外晾着?外面那些朝臣不也是父皇刻意叫来看萧令弈笑话的?”

宏渊帝的心思被湛宸看穿,脸上有些挂不住。

湛宸冷笑道:“看他的笑话,跟看淮王府的笑话有什么区别?父皇说他是玩物,那娶了玩物的儿臣又算什么?!”

“够了!”宏渊帝一拍桌子,摔了手边的茶盏,“一个替身而已,你为了他来顶撞朕?!”

“就算是个替身,他也不是您口中的玩物。”

湛宸寸步不让,父子俩就这样对峙着。

殿内侍候的宫人太监跪倒一片:“求陛下息怒!”

御书房内的动静传到了殿外。

大臣们都察觉到皇帝动了怒,收了心思不敢再胡乱议论。

萧令弈站在殿门正对的位置上,听到里头摔了杯盏,猜测湛宸肯定又出言顶撞惹怒了宏渊帝。

湛宸因为贵妃母族的那桩陈年旧案,始终对皇帝心怀芥蒂,父子关系僵化多年,不过只要有贵妃在,宏渊帝也不会真下得了狠手去惩罚湛宸。

前世宏渊帝重病时,萧令弈曾见过他所拟的遗旨,遗旨上明言传位于湛宸,虽然这道遗旨被湛宇撕毁焚烧,但足以证明,宏渊帝直到死前都在偏爱湛宸。

因此眼下这场争吵,就算是掀了这御书房的屋顶,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怒意宣泄而已,湛宸应当不会有事。

萧令弈更好奇的是,这回湛宸是为了何事激怒了皇帝。

他正这样想着,一道人影忽然挡住了眼前的阳光。

萧令弈能感觉到这个人给予他的恶寒之感,他稍一抬眼,湛宇那张脸就映进了他眼底。

仿如恶梦重现眼前,萧令弈脸色都白了白。

“太子殿下?”一旁的大臣反应过来,湛宇抬手制止了他们行礼,又让殿外的太监不用进去通传:

“本宫是特意来见质子…现在该称一声淮王妃了。”

他笑着说,依旧是萧令弈熟悉的神情,前世他提着东烨皇后的人头走到萧令弈面前时,也是这样笑着的。

强忍着杀他的冲动,隐在袖下的手极力掐着掌心,萧令弈才镇定下来。

御书房外,众目睽睽之下,湛宇抬起手,想像从前一样摸上萧令弈的脸颊,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停住了动作。

萧令弈并不躲,直视着他——他赌湛宇不敢碰他。

太阳在御书房外投下一片阳光,萧令弈站在光明下,睫毛都被日光映成金黄色,湛宇站在建筑物投射的阴影处,明暗之间隔着一道线。

这道线把湛宇隔在阴影之内,他其实轻易可以跨越,真正令他不敢冒进的,是昨日已成定局的婚约。

他可以肆意摆弄东烨质子,却得对淮王妃恪守叔嫂之礼。

淮王府是极有威慑力的存在,而萧令弈如今成了淮王府的人,他与东宫明面上已彻底脱离了关系。

湛宇克制地收回手,转头瞪了一眼在围观的一干朝臣。

朝臣们立即退避三舍,转过身各自避开视线,御书房外的太监侍卫也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皇城人人都知道,这位质子跟东宫私下来往甚密,更有传闻,萧令弈是太子的入幕之臣。

昨日淮王府大婚,全皇城都等着看毁婚的热闹,结果婚事顺利,没想到热闹是在这御书房外。

“王妃,你似乎忘了和本宫的约定。”

按照既定的谋划,昨日萧令弈本该以死抗婚,那么今日的朝堂上,东宫的言官就会弹劾湛宸戕害人命,淮王府的声名必定遭殃,礼部自然也就是太子的囊中之物。

萧令弈却将这盘摆好的棋局全盘掀了,乱了所有节奏,湛宇心中窝着一团火,正想往外烧呢。

“太子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萧令弈故意仰起了脖子,把被掐出来的淤青露给湛宇看。

湛宇眉宇一蹙:“谁掐的?”

这副关心紧张的姿态,前世把萧令弈骗得团团转,如今看穿了,只觉得可笑。

“我昨日险些死在安齐英手里,太子殿下在意我的死活吗?”

湛宇急切道:“我不知此事,更何况侯府不敢真对你如何。”

“永安侯府一向中立,殿下为何如此笃定侯府不会真要了我的性命?难道侯府实际听命于东宫?”

湛宇:“……”

萧令弈:“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殿下从未告诉我,你的阵营里还有永安侯府,你是不信任我?还是默许安齐英这些年对我的苛待?”

湛宇被质问得无处可退,他若否认侯府听从于东宫,萧令弈昨日悔婚之举就变得情有可原,他若承认侯府与东宫的联盟关系,那么这些年侯府对萧令弈的刻薄对待等同是东宫默许,湛宇一定会失去萧令弈的信任。

他斟酌许久,说:“安齐英是永安侯唯一一个儿子,本宫不能不看着永安侯的面子,令弈,你应当顾全大局,体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