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山河为重5
北魏大军能这么快就打到大晋都城,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苏赢也不例外。
在他所看到的本来命运线中,北魏大军兵临城下,大晋国祚彻底灭亡, 还要等到三年之后, 而现在, 却整整提前了三年。
要说这里头没有一点他的因素,苏赢自己都不信, 毕竟他是这方天地唯一的变量。
不过苏赢的所作所为充其量只是让北魏多了一些战机, 能够抓住战机一举制胜, 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李子烨的个人能力。
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三角恋话本男主”, 苏赢也不由暗赞一声,果然是名不虚传。
其他方面且不论, 领军才能非同一般。
在原本的命运之中, 没有苏赢的到来, 一场豪赌输个精光的陈誉之面对“情敌靠着心上人通风报信打上门来”的局面, 又怒又恨,一气之下将婚期提前娶了纪云清。
纪云清万般不情愿, 却无法反抗,从成亲开始就拒绝与他同房, 日日夜夜祈祷着表哥何时攻破晋都神京,将她带回北魏。
这一切自然都被陈誉之看在眼中,更是对李子烨恨之入骨,于是不顾一切与北魏大军死磕,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不在乎。一时间,北魏大军的推进慢了下来。
很快,大军就被拦在了广临城下。
一路连捷连胜, 北魏大军逐渐深入的同时,粮草供给也成了一个问题,若是能继续速胜还好,夺取城池之后便可就地开粮仓充作军粮,但速度一旦慢下来,被拒之城外日久,军中的粮食就逐渐不够了。
倘若是北方异族入侵,只管去已经征服的城池中抢掠一番就是了,至于没有了粮食的百姓会不会饿死,那就无所谓。
但李子烨此人野心甚大,志在一统天下,自然不会做这种自掘根基之举。
他之所以一路连捷,所攻陷的城池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平定而没有暴动,正是因为喊出了“魏晋百年前为一家,对魏晋百姓一视同仁”的口号,并且的确做到了。既然如此,他又怎会为了军粮去抢自家百姓?
面对晋朝军队激烈的反扑,又有军粮不足、深入敌境等种种不利因素,意识到继续深入即便获胜也将是一场惨胜的李子烨,最终选择见好就收,派人与陈誉之和谈。
说是和谈,其实是让南晋割地赔款。
陈誉之本不愿在情敌面前低头,奈何势比人强,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割地赔款,从此,广临以北十三城,尽归北魏所有。
这一战,南晋直接损失了1/3的国土。
至于纪云清,北魏这边倒是想把她带回去,但她已是南晋皇后,若是连一国之母都保不住,那未免太过侮辱南晋。别说陈誉之不答应,天下晋人都不会答应。
此后三年间,北魏隔上一年半载就来攻晋,像软刀子割肉一样一步一步侵吞南晋国土,不过三年,南晋已在灭亡边缘。
所谓时势造英雄,或许北魏当真是得了天命,这一代的皇帝和太子父子二人都是英明神武,一个善于治国,一个善于治军,且父子之间感情极深,无甚猜忌。
北魏国主负责发展国力,太子李子烨负责征战天下。他们耐心极佳,不竭泽而渔。每当北魏发育一波,就去敌国收割一波,然后修生养息继续发育,发育好了又出去收割一波,如此不断往复循环,以至于北魏越来越强,敌国则越来越弱。
在对付南晋时,这对父子便是不断割肉放血,短短三年时间便耗枯了南晋。
当李子烨大军兵临城下,陈誉之却在宫中引火**,与皇后纪云清共赴黄泉。
纪云清当然不是自愿的。如果说这三年李子烨那边是一部男主升级流爽文,那么她这边就真可谓是虐身虐心虐恋情深了。
自尊心过高却毫无才能的人,被击垮自尊后,性格难免扭曲。
三年时间里,李子烨的北魏大军,已成为南晋上下的噩梦。陈誉之被情敌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最后还要割地赔款,就像是被人打了还反过来道歉赔钱,而且还不只是一次两次,而他却只能无能狂怒,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偏偏自己的皇后心中念念不忘的也是那个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男人,每日与自己同床异梦,日夜盼望着另一个男人把她带走,这就让陈誉之的性情越发偏激狭隘。
不断扭曲的心态让他对纪云清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时好时坏,反复无常,有时把人往死里虐,有时又深情款款宠溺不已。
写成小说,就是最流行的古早虐文言情,而陈誉之的人设,妥妥暴君无疑。
一个暴君,祸害的可不只是深宫中的皇后宫女,还有朝堂百官和天下百姓。
三年时间里,大晋朝堂上因为一言不合触怒皇帝而被砍头的臣子,数都数不清。民间百姓的日子更是凄惨,家中男丁上了战场往往一去不还,徭役摊派还越来越重。
有时候打败仗了,皇帝割地赔款自认受了天大屈辱,转头就把火发泄到其他人身上。打了败仗的将军、朝堂上发言过于耿直的臣子、犯了一点小错的太监宫女、天天念着表哥的纪云清,都是他的发泄对象。除了纪云清,其他人往往都是小命不保。
相较于三年后那个性格扭曲的陈誉之,如今的他,在苏赢看来几乎称得上傻白甜。
——现在的他还不曾面临敌**队三年不间断的割肉放血,一次又一次被攻破边关的胆战心惊,以及皇后同床异梦的屈辱。他还不曾对纪云清彻底死心,如今心心念念的愿望,居然是让心上人回心转意。
不过,他也提前三年迎接国破家亡的结局。
苏赢的到来,让旧的世界线化作云烟,一条新的世界线从三年前的这个时间节点诞生。
提前三年走向终止的战争,让无数人的命运得以扭转,不用在战火中献出生命。
这一点,陈誉之是不清楚的。
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在乎草芥黎民。
此时此刻,恐慌的意识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让他忘记了其他的一切。什么卑鄙无耻的情敌,什么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统统都不重要。随着一纸劝降书从城外飞射而入,他心中几乎被愤怒和恐慌填满。
此时周围的每一个人,在他眼中都好像顶着闪亮的二五仔光环,随时可能拿他这位天子的性命去博取一世的荣华富贵。
好在如今操控这具躯壳的依旧是苏赢,陈誉之就是有再多念头,也无法表露于外。
因此,人们没能看到这位皇帝皮囊之下惊恐怯弱的内心,反而从他比星斗还要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奇异的平静与纯粹。
他看向城外军队的目光不像是在看敌国狰狞的兵锋,更像是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仿佛第一次远行的人好奇于野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