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声梧叶一声秋(三)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 若有若无地攀过她脖颈,沈如晚很轻微地颤了一下,肩头微微向内收, 还没怎么动, 便忽而一沉。

曲不询低下头来, 下巴搁在她颈窝,脸颊和她侧颈紧紧贴合在一起, 陌生的、不属于她的温度从颈边到耳后, 烫得她心里也一颤。

沈如晚浑身蓦然紧绷起来,下意识想往前挣开一点, 曲不询横在她身前的手臂动也不动,反倒报复似的使了点劲,更用力地将她圈紧, 不留一点间隙。

离得太近, 她几乎能听见被他沉沉呼吸所掩盖的、深深藏在宽阔有力胸膛下急促的心跳。

一下、一下,又一下。

像是压抑着几乎要蹦出胸腔。

她忽而不动了。

“你心跳好快。”她语气淡淡的, 其实有点想笑。

曲不询呼吸微顿。

他没说话,报复般把这个拥抱收得更紧, 紧贴在她脊背的胸膛深深地起伏, 灼热的呼吸不轻不重地拂过她耳垂,吹得她脸颊也发烫。

沈如晚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说,“你这人可真奇怪。”

可奇怪在哪,她又不说。

曲不询的喉头很慢很慢地滚动了一下,贴合在她颈后细腻肌肤便如轻轻一刮, 明明是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动作, 却引得她从背脊蓦然颤栗到耳后。

沈如晚像是被烫到一般, 急促地抬起手推了他一下。

曲不询没动。

他的呼吸声比方才更沉了一点,拂过她耳边,一声比一声更让人心慌意乱。

沈如晚又推了他一下。

这回他终于稍稍松开了一点,搂紧她的手臂收了点力气,容她挣开一点罅隙,侧过身来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神色还清冷,只有耳尖一点微红。

曲不询直直地望着她。

他目光一点一点描摹过她眉眼,一瞬不瞬地凝在她唇上。

沈如晚不自觉拈着衣角,微微攥紧了,眉眼犹疑,露了点怯。

她偏过头,不看他,垂眸。

“看出来了。”她低声说,“定力确实不太好。”

曲不询喉头滚动。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他声音喑哑,低低地笑了一声,“或者反而没有失望?”

沈如晚转过脸瞪他,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曲不询目光一暗。

下一刻,他一倾身垂下头,另一手不知何时托在她颈后,深深吻她。

沈如晚微微忡怔,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没推开,反倒被他拥得更紧、更用力。

她轻轻踢了他一下。

可下一瞬,她却忽而抬起手,搂在他肩头,五指攀过他脖颈,深深插入他发间,把这个吻加深到意乱情迷。

呼吸不轻不重地缠绕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只剩下无尽的牵缠。

在半醒半昧的思绪里,她不太真切地想,原来人间风月、缱绻红尘是这样的滋味。

她喜欢长孙师兄那么多年,从来没敢想过和他亲密,仿佛和他说上几句话便已是心满意足,可她认识曲不询只不过一年半载。

真古怪,她想。

她不了解长孙寒,也不了解曲不询,到头来,甚至可能连沈如晚也不了解。

“你在想什么?”曲不询不知什么时候停歇,微微向后一点,很近很近地垂头,一手捧着她颊边,眼瞳幽邃,深深地注视她的眼睛。

沈如晚的思绪有一瞬恍惚。

她静静地没动,目光在曲不询眉眼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过了好一会儿,忽而偏开头,往后仰了一点,推开他的怀抱。

“我有点累。”她语气淡淡的,“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走了。”

这回语气是真的淡。

前一刻还缱绻,下一刻就淡了,眉眼尽是倦意。

曲不询还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把手放下。

“怎么了?”他低声问她。

沈如晚沉默了一会儿。

“没什么,”她说,“就是忽然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她居然舍得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曲不询莫名稍稍松了口气。

可他心里还是不轻不重地吊着。

“以前的事?”他开玩笑般问她,声音却有点哑,“不会是旧爱吧?”

沈如晚被他说中,神色没变,垂在衣袖里的手却不自觉握拢了。

她意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曲不询表情不变。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十来岁的小朋友了,有也正常,没有也正常。”他状若寻常,仿佛十分洒脱,“……所以真是啊?”

沈如晚没什么表情地看他。

“你直说就是,我又不会介意。”曲不询笑了一下,目光却紧紧盯着她。

沈如晚冷冷一挑眉。

“说得这么轻松,看来你一定是经验丰富。”她不咸不淡地说,“别光问我,你先说自己。”

曲不询微微一滞。

他朝沈如晚看了好一会儿,低声说,“我没有。”

沈如晚目光轻飘飘地望他,把他打量个遍。

“是么?”她轻声问。

曲不询看着她,不知是什么滋味,忽而垂眸一笑,眼底情绪复杂难辨,语气倒很轻松,“倒是暗暗恋慕过一位同门师妹,不过我一心修炼,她从不知晓我心意,没什么交集。”

“没想到,”他说,“一晃十来年过去了。”

沈如晚用力攥紧袖口,把那一点衣袖翻来覆去都捏皱。

“真巧,”她冷淡地说,“我恰巧也倾慕过我师兄。”

曲不询蓦然抬眸。

蓬山这一辈能有什么出挑的弟子让她看上?

他神色不变,心里却把印象中蓬山这一辈的风云人物一个个都想了个遍,想来想去,每一个都歪瓜裂枣、不值一提。

“这样吗?”他沉默好一会儿,语气还寻常,“喜欢怎么不试试?”

沈如晚紧紧抿唇。

过了好半晌,她才不轻不重地吐露三个字,“不般配。”

曲不询大皱其眉。

“你怎么看上个歪瓜裂枣啊?”他仿佛有些嫌弃,心里却莫名不是滋味。

沈如晚立刻瞪了他一眼。

“谁说是歪瓜裂枣了?”她没好气,“是我配不上他。”

曲不询连最后一点笑意也维持不住。

他紧紧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口那一道剑伤忽而隐隐发麻,搅得他蚀骨钻心地疼。

“我倒不知道蓬山这一辈有哪个好到这种地步的弟子。”他冷笑,“情人眼里出西施,当真不假,只怕你错把歪瓜裂枣当宝贝,还以为旁人都是瞎子。”

沈如晚恼火地看他一眼,“我若是瞎子,你这个歪瓜裂枣还在这里做什么?”

曲不询一噎。

要再酸似乎也不该,要不酸倒也止不住。

他眉眼沉冷如冰,神色冷凝,薄唇紧抿,半晌不说话。

沈如晚也不说话。

她冷冷地瞪他一眼,神色冷淡,“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