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哎呦!”

话刚说完的许淙手一痛, 连忙收回来甩了甩,生气道:“爹你怎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

许明成板着脸,“什么九出十三归, 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胡话?!你许夫子、赵夫子、孙夫子、亦或者是你老师, 还是爹我们几个哪个教你的?”

许淙一滞。

这话当然没有人教, 是他以前到外面玩的时候路过某个当铺,听从里面出来的人说的。说这话的人苦着脸,然后许淙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算法。

借十两银子, 但是手续费要先收走一两, 只给你九两。三个月后九两就变成了十三两, 如果还不回来, 那利息就往上滚, 时间长了九两就是滚成一百两也不稀奇。

这就是‘九出十三归’。

当时许淙对这个算法印象深刻,所以就记下来了,现在渣爹一问,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好奇询问:“爹, 当铺的人为什么会收这么多啊,朝廷都不管的吗?”

许明成见他只是听别人说的, 便也耐心解释起来。

“这已经是管过了的。”

“前朝的人放贷, 叫做’羊羔儿钱’,意思就是借了一笔钱出去得还两笔,就犹如母羊生了小羊,一笔出两笔入。”

“后来本朝新立,鉴于此便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 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 不过一本一利。违者, 笞四十, 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但有那黑心的,自然是想尽了办法,借十两只给九两,并且每月一签,即便是苦主告到臬司衙门,但因已签字画押,其他人也没奈何。”

原来是这样啊!

许淙明白了。

有些人真是为了钱,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不过既然提起了这个,他又想起了自己要在京城买座宅子的愿望,于是便道:“爹,京城的房子,怎么卖啊?多少钱一座?”

许明成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淙表情认真:“我想买!”

“这样以后我们家再来京城,就不用借住在别人家里了。”

许明成:“……”

他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然后问道:“你现在有多少银子?”

许淙回答:“一千两,不对,很快就要变成一千一百两了!”既然渣爹借走了自己的五百两,那么卖版权的钱当然是不分给他的。

应该不用分吧?

许淙顿时就狐疑地看向许明成,“爹,你的钱够用了吗?不够我还可以再借你点,不用利息哦!”

他刚刚说九出十三归其实只是开玩笑而已,真的要跟渣爹受利息,怕是会被打,聪明的淙淙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许明成:“……够了。”

这臭小子!

他没好气道:“京城的宅子,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以前我们家在京城的时候,赁的是朝廷的宅子,我让你桥叔去问问。”

“不过一千两,也买不到什么像样的。”

买不到像样的啊……

这个许淙还真的犹豫了一下,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短时间内也花不了什么钱,而且钱放在那里也不会生小钱,不如拿出来用掉。

所以点头,“那先看看,有好的就买。”

这天回去,许明成把匣子往金氏面前一放,然后道:“银子已从祥云书坊那边先支来了,你这里还有多少,一并给我吧。”

金氏先数了数,然后惊讶:“这么多?老爷你支的是今年的吗?”她记得去年才不过七百多两的,没想到今年涨了这么多。

“今年卖得好。”

许明成解释了一句,“淙哥儿去年给的那什么合集的主意,让祥云书坊大赚了一笔,分给淙哥儿的自然就多了。”

“再加上他考完院试之后还一连画了两本,那什么《竹精传记》比之前那本火,尤其中了那些年轻人的喜好,所以卖得就好了些。一千两只是暂估的数,等过两个月算出来,没准还能更多些。”

“淙哥儿这孩子,也真是出息了,将来我们也不用担心他不能养家糊口。”

说到此处,许明成还有些感慨。

他辛苦一年也不过拿一千两左右的俸禄,即便再加上衙门的那份,也只多了几百两,毕竟衙门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底下人的孝敬,除了衙门里面的人要分之外,每年还要往京城送。

最要紧的是这些银钱和贴补,还要用来养随从、幕僚等等,实际上用来养家糊口的银钱并没有那么多。遇上年节需要往下赏赐的时候,往往还要把朝廷发下来的布料、茶叶等物转手卖出。

所以日子虽说不上紧绷,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宽裕。

他这样还算好的。

因为他不爱古物、也不喜书画,更没有什么狎妓的‘雅好’,再加上又是家中独子,不用供养兄弟子侄,所以俸禄大半都能交给金氏安排。他的有些同僚就不行了,严重的还要妻子变卖嫁妆、做绣活维持。

但他也就比旁人好一些罢了,就比如这一次吧,他想买些贵重的东西送给上官们打点,就相形见绌。若不是有淙哥儿这边的银子,恐怕还真的得动用金氏的嫁妆,那就让人无奈了。

所以现在看到儿子不过随手画了两本画册,便能入账一千两,他高兴的同时也心情复杂,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做官,真是做到狗肚子里去了。

淙哥儿今年不过十岁而已。

好在转瞬之间,这样的想法就被他压下去了。毕竟淙哥儿的画册能从祥云书坊处拿到这样多的分润,和他这个做爹的是分不开的,若不是有这样的出身,淙哥儿早就被人吞到肚子里去了,就是被关起来日夜作画也不稀奇。

毕竟没有邹东家,还会有王东家、张东家等等,自古以来,但凡小儿持金过闹市,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正想着,金氏也把家里剩下的银票拿了过来,“老爷,公中还有五百两,先头在庐州的时候拿了些来买地,来到京城之后又用了些。”

“你看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这儿还有。”

许明成想了想,“够了。”

“也就送云阁老、岳父,还有吏部的几位大人而已,估计还用不上这么多。今日淙哥儿得了云阁老亲眼,我们若是送太贵重的东西,反而不美。”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此前只是临时上任的恭州知州,虽然在任上做得不错,但他若想要跳过知州这一段直升知府,那么不走动一番是不行的。不然以后的近十年时间,恐怕还得在五六品上蹉跎,而等到他五六十岁,又哪有什么前程可言?

对此,许明成看得很明白。

金侍郎也是明白的,所以他到京城的这些日子,这位岳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走动一番,莫要失了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