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夜或不再她的裙子破了。

夜幕低沉。

音乐餐吧灯影迷离。

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欲言又止,半晌,才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时眉,今晚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说,我们——”

“等下再说。”时眉语气干脆地打断他。

她在灯下低垂视线,仔细看着桌上的菜色,忽然皱了下眉,说:

“你看这是什么?”

宋今泉有点心虚,忍下不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时眉细白指尖打开手机电筒。

筒灯散射强白光,照向桌上一碟捞汁海蛎,也照清紧缠在海蛎之中的,

一根打了结的头发丝。

确定了是什么东西,时眉单指滑开屏幕,对准海蛎拍下两张照片,又录了几秒视频。检查确认后,她举起旁侧的琉璃灯球晃了晃,引来服务生。

“你好,我们在饭菜中吃出了脏头发。”

时眉举起手机电筒再次映亮那碟海蛎,示意对方看过去。

服务生瞧了眼,机械化地回答:“客人,是这样的,已经上菜这么久了,我们无法确定头发丝是在什么地方出现的。如果您比较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挑干净。”

说着她就要上手挑走菜里的头发丝,刚伸出手,却被时眉一把握住手腕,将海蛎盘移开些。

“不需要。”她笑了笑,并不理会服务生的态度,措辞尚且和气地要求,“麻烦叫你们经理过来吧。”

本来就不是多大点事,还要耽搁时间,宋今泉忍不住了,拨高了点声音阻止:“算了吧,一个头发而已,不至于。”

动静那么大丢人现眼的。

何况此刻,她本就被不少男人频频偷觑。

繁茂绿植拔地高矗在时眉身后。放肆葳蕤,消解暑气,招摇起某种夏日雨林的盛旺与烂漫,织缠无比蓬勃的生命力。如她一般。

她充盈在这片绿潮中。

油画纹链条吊带收腰短裙,黑长发,卷翘发质细软蓬松,雪肤红唇,肩薄纤瘦,随手撩发惹得耳饰小幅度剔闪晃曳,着色淡淡港风的懒意。

宋今泉皱起眉,又说:“这里这么多人,你别为了根头发闹事。”

丢人。

这句没说。

“你好像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时眉耐着性子回应,眉梢轻扬,“律师怎么会闹事?”

“别吃那道菜不就行了,”他更不耐烦了,“我还有话跟你说。”

经理刚好在这时赶来。

大概是经常处理,经理表现得十分老道,一上来便假意谦和地赔着笑脸:

“实在不好意思二位,我们之前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失误,但是既然影响了您的用餐心情,我这边给二位赠送一杯饮料,您看怎么样?”

玻璃彩球墩立在桌上,球体均速旋转,分割出鱼鳞状的裂纹光斑。

似落日霓虹被敲碎,

泛淌点点静默流转的华光,璨璨搁浅在她略含戏谑的眸波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时眉明白,真要是脾气好的,这也就息事宁人了。

时眉弯起月牙眼,看着还挺温柔:“不是故意找茬难为您,只是您这个处理方法不太合适啊。”

她捏着那根头发,显得比对方还为难,“饭菜里有异物,就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了,这整份菜都是不能吃的,我们承担的损失不是您一杯饮料就能解决的呢。”

经理脸色不太好看了,只能附和,然后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以为可能用不上的东西,

“这样吧,我再送您两张优惠券,下次二位来,全店菜品满一千元可以抵一百,很划算的。”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时眉笑着推回那两张券,情绪平静,“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我看您对法律似乎很不了解。”

“根据我国《食品安全法》第148条规定,消费者除要求赔偿损失外,可向生产者或经营者要求支付价款10倍的赔偿金。”

她念着律法条文,字词清晰,声音并不大,普法工作做得十分耐心,也专业得滴水不漏。

宋今泉突然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脚。

时眉瞥他一眼,见他表情隐忍,轻易读懂他的眼神暗示,明显是在警告她适可而止。

今天宋今泉也有点毛病,时眉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鞋跟踩了回去,直接无视他,转头继续盯向经理:

“您这个职位,先行赔付的权利应该是有的吧?”

经理知道自己碰上硬茬了,可老油条的心理当然还想再糊弄一下,“女士您看,我们也就是小本经营,之后我一定会给他们开会整顿卫生,记住教训——”

“花钱,才能买到教训。”

时眉径直截断她的话,拿起账单板敲敲金额,说,“您支付过失赔偿,买走教训;我维护自身利益,皆大欢喜。”

这时,一直强忍着火的宋今泉突然爆发,“噌”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大步走人。

时眉根本没急着追。

她低头从包里掏出名片和笔,翻过名片背面,手速飞快地写下一串银行账号,递给经理时,还不忘叮嘱一句:

“物证我已经留存了。五个工作日之内联系我处理赔偿金,否则,我会依法向食品安全部门实名检举贵店卫生不达标。”

她拍了拍经理的肩膀,留下一句“辛苦”,之后才拎包追了出去。

整套操作一气呵成。

经理被她这一手完全搞蒙,还没从怎么会有人时刻记得银行账号的震惊中回神,无意看向手里的名片,又顿时被上面几行简体印刷字吓愣原地:

【Libra律师事务所,高级民事律师,时眉。】

……

从餐吧出来,宋今泉全程在前面沉默暴走。

时眉跟着他走了一路,喊他名字也不答应,到旧滩路口,脚下细高跟已经快磨光她的耐性。

烦躁从酸痛的脚底漫上心跳,时眉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问他:“宋今泉,你有病?”

后方有人在骑车。

轰鸣声凶猛杀入旧滩车流,引擎摩擦燥起阵阵气焰冲天的聩响,似昏雷劈彻穹宇,贯穿夜雾,爆碾长街,喷薄着嚣张由远及近地一路炸过来。

完全湮没她的声音。

时眉更烦了,加快脚步拉住他,拨高音量道:“你发什么疯呢?”

宋今泉忍了一晚上,终于不忍了,“是你发疯吧?你以为谁能受得了你这种人!”

他扬手狠狠甩开她,吼了句:“分手!”

受外力惯性,时眉稳不住高跟鞋,眉头跳了下,心跳落空,整个人往后趔趄。

而这时候,轰鸣声已经飚近。

她下意识迅速抬头,一辆漆光绿机车携风呼啸,赫然闯入视域中心,朝她直面对冲。

时眉瞳孔骤缩,全身血液加速,眼睁睁目睹那辆重型机车飚来,却根本做不出任何躲避反应。

心跳立停的一瞬——

机车主娴熟控车压弯,一个疾速甩尾,车体在电光火石的漂移下强势变转轨道,轮胎抓地擦滑发出刺耳尖叫,最终猝然急刹在时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