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岑浪,你别太过分!”

时眉眼神警惕。

的确,事关夏婕是否遭遇家暴,时眉必须搞懂她儿子徐奇的那幅画。而出于对当事人的隐私保护,她无法随意寻求外界专业人士的帮助。

又那么恰好,她需要的,岑浪都有。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岑浪随意拿捏。

就算她处事圆滑,她能屈能伸,她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日常对着甲方伏低做小根本没在怕。

但是岑浪不行,

对谁都可以大度就对岑浪不行。

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开玩笑,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

大不了再去找别的出路,她就不信,整个港厦就他岑浪认识画家和心理专家。

“不愿意就算了,别勉强。”

见她一脸硬气,岑浪指尖轻轻拨动,《签署书》折叠而成的纸飞机受外力控制转了个圈,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不过…”他倏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侧眸扫她一眼,冷不防地问她一句,“我猜时律还没看过这份协议。”

时眉没懂他的话,“什么意思?”

“之前协作组的条款,太差劲。”他口吻戏谑。

时眉轻笑挖苦:“所以,您做了什么伟大的决策呢?”

“决策谈不上,”岑浪并不在意她的讽刺,懒懒扯唇,四两拨千斤地回了句:“修了几条奖励机制而已。”

奖励机制?

时眉突然间变得敏感起来,立马追问:“比如?”

“比如绩效酬薪不抽成。”

意思是,他根本不惦记组员那点提成。

“团队奖金不分摊。”

十个人分五十万,跟十个人各拿五十万,天壤之别。

“团队业绩最高者起薪翻倍,月度奖翻倍,季度奖翻倍,年终奖……”

在时眉精彩纷呈的眼神注视下,岑浪故意顿了顿,眉尾略跳,非常好兴致地补充后话,

“年终奖,双月四倍。”

“!!”

他疯了吧?

这哪是奖励机制?

这简直就他妈是送钱机制!

“还有。”他说。

“还有?!”时眉瞪大瞳孔。

岑浪像是被她逗乐了声,往前走近两步,歪头看她,手里吊儿郎当地转玩着纸飞机,吐字平稳有力:

“打赢辩论赛,拿下明星奖,可得珠港前滩海景房产一套、超跑一辆,不限额,可折现,均归个人名下所有,与律所无关。”

什、么东西?!

什么一套?一辆什么??

时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这些对时律来说都没用,”他眯眼瞄准荷莲沼泽里的某处,试了试,作势要将手中的纸飞机扔出去,还搬出了白天她的台词,语气遗憾,

“毕竟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合作的。”

“等等!”她猛地一把拉住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弯起月牙弧的眼眉,单手捉住他的手背,借着这份握力步步朝他走近,另一手从他掌中飞快抽走纸飞机,小心翼翼地揣进屁股后兜里。

然后,些微靠近他的一瞬,时眉用尽生平温柔的语气,笑意盈盈地问他:

“想听我叫什么?”

她甚至朝他无辜地眨眨眼。

要什么馒头,要什么志气,

输赢重要吗?

在海景房和超跑面前,胜负欲一文不值。

岑浪敏锐觉察到一点不对劲,总觉得她在动什么坏心思,稍稍皱眉,随她逼近的脚步而不经意后退几分,

可是晚了。

时眉猛然凑近——

轻轻挑眉,嘴角梨涡轻凹甜美,淬笑的眼神似一摊晕开的水雾,丝丝滑入他清黑的眸里,如月光溺入墨水。如此生动欲滴。

又如此充满野性。

当小指轻轻蠕动,狡猾地蹭挠了下他的无名指指根,时眉刻意压着气,收软音色,尾调上挑,黏黏柔柔地唤了他一嗓子:

“浪哥~”

一刻度失真的虚幻感。

岑浪瞳孔轻微颤抖,狠狠怔滞,随即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如果不是夜幕黯淡,

如果不是光线晦沉,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时眉一定可以亲眼目睹眼前这个男人,是如何在震惊错愣的表情下,一寸寸烧红耳根,顷刻向下蔓延至脖颈肤色,点染古怪的通红。

他的反应非常割裂。

眼神是波澜不惊,目光却欲落无处,几乎触电般从时眉掌中抽手出来,逃离她指下的小把戏,稍显迟缓地偏侧过身子。

时眉对他突然这么大反应感到奇怪。

难道说……

他还不满意?

“浪浪?”

她继续向他抵近了些。

带点试探。

“浪宝。”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再近一次。

“好哥哥…”

直到她的声音稀微变调,

妖气迷人,坏得要命。

岑浪下颌绷紧,半晌,嘶声阻止她:“…够了。”

他眼角眉峰仍然冷峭。

可薄唇却不自觉勾挑了下,很快被他握拳虚掩,欲盖弥彰地咳了嗓,压平嘴角,语气微恼地说她:

“乱叫什么。”

岑浪是有些懊恼。

因为分明知道,她并不真心,

她最擅长以谎言诱捕,

她每一声伪作服软的称呼里,都带有绝对清晰的技巧性。

分明知道是这样。

但是。

但是他必须承认,

心跳异常的频率意为受用,

他还是不可遏制地,在她那里体会到一种完全新鲜的,满足猎奇的,欣快感。

而时眉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

单纯觉得这人铁是在找茬。

分明是他先提出“叫声好听的”,为了让那几声听起来够嗲,够软,够腻歪,她嗓子都快夹冒烟儿了。

她都这么努力了!

他居然敢说她是“乱叫”?!

但是为了四倍年终奖…

“嫌我叫得不好听?”她忍。

为了海景房和超跑…

“那怎么叫算好听?”她虚心请教。

她提问的腔调很坦诚。

可这话听上去,多少有点不太对味儿的糟糕。

岑浪径直转身,迈步朝车走过去,背对着她优雅伸出一根食指,手势懒恹地摆了摆,嫌弃的意味根本不加掩饰,“说了别勉强。”

“别呀浪浪,我觉得还是可以勉强一下的,是声音不对还是称呼不喜欢呢?要不我再换个叫法你听听……”

时眉锲而不舍地紧忙追上去。

一心只顾海景房的她,当然不曾注意,

口是心非的男人在转身时,悄然挑动眉尾,唇角偷偷弯扬,向来缺乏情绪的眼梢勾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另外,他耳朵真的快红飞了。

……

时眉送岑浪到家时,天都快亮了。

临下车前,这男人还算有点良心,在她殷勤拆开纸飞机,双手恭敬地递上那张皱巴巴的《入组协议签署书》时,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