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师昭之所以决定亲自去见他,是因为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巫羲有三天没有来过了。
三天。
才仅仅三天。
但他从前几乎每日都来,她这三日一直在处理宗门之事,又在寻找怎么救顾让的法子,或许是因为太忙,也或许是下意识最放心巫羲,一时竟然察觉他没有来的事。
直到黑蛟过来,她才突然发觉。
虽说巫羲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不会对她如何的,就算他不来,她也没必要像对待旁人一样揣测他的意图,但总归他送了这么多东西,她想了想,还是去见他。
师昭在那箱子里挑挑拣拣,随便选了根钗子插在发间,对着镜子照了照,漫不经心地问黑蛟:“这三日,魔神大人除了买这些东西以外,还做了别的什么吗?”
黑蛟:“没有。”
师昭眉梢轻抬,“什么都没有?”
黑蛟:“神尊从前尚且还会寻镇魂石封印,想着重铸身体,但你连他的身体都夺了,他一整日下来,几乎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漫长地熬着时间。”
毕竟,一个神,是融入不了人世的。
一个失去目标、没有所求、也不被世人所需要的神,便和这日升月落一般,永恒存在却又亘古不变,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事物,甚至与被封印时都没什么两样。
师昭手一顿,眉头皱了皱,“我知道了。”
幽月山的魔宫中,魔神静静端坐在上方,双眸轻阖。
长长的墨发沿着肩头垂落,与墨黑长袍融为一体,映着苍白冰冷的肌肤,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师昭对这一幕已是司空见惯,进来时神色并没有什么波澜,她不紧不慢地穿过黑暗,华美的长裙在地砖上缓缓曳过,最终在他面前停下。
她静静注视着他,指尖拨开青年脸颊边的发丝,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脸。
她柔声问:“魔神大人……为什么不来灵墟宗了?”
青年长睫动了动,往上一掠,露出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暗沉双眸,没有一丝生机与亮光,他静静注视着眼前关切注视自己的少女,说:“你不希望本尊去。”
她指尖一颤,又很快露出一抹无辜的笑容,“没有啊,怎么会呢?”
“你有。”
他复而阖眸,在她思考如何回答之时,又淡淡闭目道:“本尊在,你会担心他们对你的臣服是因为本尊,你还担心,本尊会继续插手你的事,本尊会让你的名声功亏一篑,影响你扩张势力。”
师昭:“……”
这话说的。
她都怀疑黑蛟是不是在他面前说什么了。
即使被戳穿,她也没有慌张,掌心继续蹭着他的脸颊,笑着说:“看来在你心里,我已经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啊,可是你还是送我这么多的礼物,怎么,魔神大人想感化昭昭吗?”
她说着,掌心上挪,覆上青年的双眸,有点痒。
然后俯身,轻轻在他唇上碰了碰。
他没有动。
任由她亲着。
师昭整个人往前倾,曲起的膝盖抵着他的双腿,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左手往上探去,一手蒙着青年的眼睛,一手扣着他的后脑,慢慢加深这个吻。
他可真的不反抗。
师昭喘息着,身子后撤,红唇犹泛水光,她偏头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我突然有一点明白,魔神大人从前为什么喜欢我顺从的样子了。”
巫羲:“你喜欢这样?”
师昭松开蒙着他眼睛的手掌,朝着他弯起唇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她的指尖沿着青年的脸颊来回划动,笑容有几分狡黠,“你越任由我为所欲为,我越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喜欢……”
这话越听越不对。
凡间男子欺骗单纯女孩,惯会用这种说辞,巫羲从话本里学到的很多,自然也明白她这话有多不妥,但说话之人偏偏毫不心虚,还捧着他的脸说:“你真的很爱我,对不对?”
对。
他捉过她的手腕,在她的视线之下,放在唇边吻了吻,犹如捧在手心里的易碎珍宝。
答案不言而喻。
师昭的笑容开始扩大,欢欢喜喜地一搂他的脖子,整个人顺势滚入他怀中,与他开心地闲聊起来:“巫羲,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可招收了不少新弟子,先前那些离开灵墟宗的弟子一个个都想回来,还有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仙宗,如今一个个可全都来讨好我。”
巫羲:“嗯。”
“灵墟宗已经变得比百年前还要好了。”
师昭靠着他,轻轻道:“当年我被那些人看不起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他们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爬到最高处的,我不杀他们,就是要他们亲眼见证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让他们心服口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站到他们不可企及的位置。”
她说这话时,杏眸里闪烁着快意的光。
巫羲:“你满意否?”
“不满意。”她笑眼弯弯地望着他:“如果是以前的我,知道会有今日,怕是早就已经知足了。可是巫羲,你是魔神呀,在你身边的我又怎么会满足呢?做一个小小宗主,在神的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我为什么不爬到修仙界最高处的至尊之位?”
她的野心无穷无尽。
巫羲皱眉,“就算统治三界,又如何?”
“就算所有人都明白,你也不会明白的。”
师昭笑着说:“因为你是神,你曾立于众生之上,三界命运皆在你一念之间,你习惯了被他们膜拜仰望,你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他们诚惶诚恐,即便你堕了魔,到了现在,他们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敬畏你、害怕你,你永远都看不到那些仰望你的蝼蚁。”
巫羲:“所谓权势,周而复始,无趣至极。”
巫羲从未在乎过手上的权力,即使万年后重新现世,他也对统治三界也再也提不起兴趣,从头到尾,只是想夺回本属于自己的躯体。
师昭说:“无趣地活着,好过卑贱地活着。”
巫羲垂落目光,注视着固执己见的少女:“便是神,也不会亘古不变。”
更何况是一个至尊之位?
“就算只有一天,也好过没有。”师昭说。
她太执拗了。
欲望。
果然是人最难过的一关。
说着说着,又绕到了之前说过的话题上,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巫羲叹息,搂着少女腰肢的大掌紧了紧,双臂稳健,巍然不动,无声无息地抱紧她,任由她怎么随意地在他怀中乱动,都不会从他身上跌落下去。
师昭默默靠在他胸口,心中血气翻涌,还在方才短暂的对话中缓不过来。
她突然问:“巫羲,为什么你天生就是神?为什么你一直高高在上?”
如此无礼又刺耳的话,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在发泄着什么,这青年却没有恼,他睁开黑眸,注视她良久,正要开口,她却又不等他开口,先一步伸手盖住青年的双眼,“不聊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