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那么一瞬间, 楚溪客几乎要触碰到真相了,就在这时,云浮从他身后窜了出来。

“我家主人被五公主请来调试琴弦, 方才看到小郎君一个人推着小鹿车,就让我过来搭把手。”

可以说是相当完美的借口了, 以至于楚溪客想要怀疑都站不住脚。毕竟, 比起“钟离公子是主角攻”这个狗血的猜测,“钟离乐师受邀来曲江宴”显然要合理一万倍。

春日暖阳下,红衣少年扬起脸,冲着楼上的人灿然一笑。有了这一笑, 钟离东曦因为见到了厌恶的人而生出的浓浓阴霾便悉数散尽了。

主事官来催了,楚溪客只得暂时放弃围观计划, 带着云浮去摆摊。

云浮嘴上说着帮忙,其实是被钟离东曦派过来保护楚溪客的。

一应食材都由礼部和内府监准备, 楚溪客只是负责烤一烤。今日来的民间厨子并非他一个,彼此间难免有个比较。

云浮瞧见旁边那家胡饼摊的大厨掏出一兜自制调料, 连忙给楚溪客打小报告:“小郎君,你的秘密武器呢, 快些拿出来吧,可不能叫他们比下去!”

楚溪客谨慎地摇了摇头:“这些吃食要入贵人的口, 最好不要自作主张, 万一哪位贵人有个头疼脑热,岂不是要怪到咱们头上?”

云浮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小郎君年纪不大,思虑倒是周全,看来主人是白担心了。”

楚溪客笑笑, 没有多说。

其实, 他根本不是什么周到谨慎的性格, 只是方才瞧见了那几个曾在他的摊位上买过羊肉夹馍的夏州府兵,突然想起一个险些被忽略的剧情——

夏州节度使赫连雄就是在曲江宴上中毒身亡的,真正的下毒之人牵扯到储位之争,圣上为了皇家颜面,拉了一个厨子来顶罪!

《血色皇权》中这段剧情只是一笔带过,主要目的是为了说明今上为了牵制二皇子与三皇子,当众解除了主角攻的圈禁。那个被当成替罪羊诛了三族的厨子,渣作者甚至连个名字都没起!

此刻,眼瞅着那帮夏州府兵朝烧烤摊走来,楚溪客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为首的府兵熟稔地拍了拍楚溪客的肩:“楚兄弟,发达了呀,没想到在这等官家宴会上还能碰见你!好歹是咱们半个夏州人,来,哥几个就先给你开个张!”

楚溪客提着小心,问:“军爷是自己吃,还是要给赫连使君带回去?”

“咱们自然要尝尝的,使君那里也不能落下。上回他还夸你的烤肉串味道正宗,没有辱没了咱们夏州的名号。”

楚溪客心下一惊,压低声音道:“军爷,既然您拿我当半个夏州人,我也不瞒您,今日这些食材和调料都不是我惯常用的,再怎么烤都出不来咱们夏州的风味,军爷私下尝尝倒没什么,就别拿到使君跟前献丑了。”

为首的府兵将信将疑:“都是你烤的,能差这么多?”

楚溪客没有空耍嘴皮子,而是当众烤了一串递给他——当然,是悄悄做了些手脚的。

对方吃了一口,惊奇道:“还真是,吃起来完全不似楚兄弟平日里烤的味道。”说着,便分给其余府兵尝了尝,众人各自点头。

为首的府兵爽快道:“既如此,就不拿给使君了,赶明儿照例到东门去买,楚兄弟可要多预备一些。”

楚溪客松了口气,笑着应下。

临走之前,对方又要了几串烤肉,说是给值守的兄弟带回去打打牙祭,楚溪客不好拒绝,只得再三强调,千万别拿给夏州节度使。

到底牵扯到数条人命,楚溪客难免多说了两句:“宴上人杂,入口的东西能少碰就少碰,尤其像使君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物,军爷们更要提起几分小心才好。”

为首的府兵闻言一愣,思量片刻,郑重地点点头。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当时,楚溪客正跟旁边的摊主交流配制胡椒粉的心得,就见一众禁卫气势汹汹而来,二话不说就要抓他。

好在云浮反应快,飞起一脚把冲在最前面的禁卫踢翻,然后提着楚溪客逃到了树上。

“我打人的本事不如云烟,就只能带着小郎君逃跑了。”云浮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楚溪客苦笑,这么一跑,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感谢了云浮,毕竟人家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在救他。

楚溪客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竹哨,用力吹响。这是出门前姜纾交给他的,说是遇到危险就吹一下,当时楚溪客还以为姜纾在开玩笑,没想到真就用上了。

很快,更多的禁卫军赶了过来,就连皇帝都惊动了。

楚溪客远远看去,只觉得这皇帝瞧着有点儿眼熟,然而,来不及细想就听对方冷酷地说:“速将贼子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我看谁敢!”一个楚溪客无比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茵茵芳草间,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乌发松散,只斜斜插着一根玉簪,衬得面容清雅无双,一袭白衣宛若云织雾染的一般,走动间仿若步步生莲。

“你是姜纾?!”有人失声惊呼。

姜纾没吭声,而是看了眼树上的楚溪客,不由失笑,果然是他家崽崽,被禁军追到树杈上,也是这长安城中头一份了。

皇帝眼中的惊愕转瞬即逝,随即端出一副大度的姿态:“姜纾,你平安无虞朕心甚慰。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捉拿毒害夏州节度使的恶贼,你若有事稍后再说不迟。”

姜纾指了指楚溪客,曼声道:“若等到陛下将他‘格杀勿论’,就真迟了。”

“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很难理解吗?”

皇帝皱眉:“姜纾,当年天下学子写下万言血书为你求情,朕方才留了你一条性命,不是让你今日在此胡搅蛮缠的!”

姜纾嗤笑一声,道:“既然陛下提起‘当年’,那我也有一桩旧事与陛下说说——当年你被上峰栽赃陷害,可还记得是谁一力为你澄清?”

皇帝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为了维持体面,没有吭声。

姜纾的视线扫向旁边禁卫军,扬声道:“当年跟在陛下身边做事的兵士,想必如今都在禁军中担任要职,就算陛下事多健忘,这救命的恩情,你们不会忘记吧?”

几位禁军将领面面相觑。

有人扬声道:“鹿枢密的恩情我等自然铭记于心,但今日陛下命我等捉拿毒害赫连使君的凶手,两者无甚关联。”

“无甚关联?”姜纾指向树冠里的楚溪客,“你们可知,他是谁?”

皇帝似乎想到什么,面色一沉:“鹿氏一族如今仅余妇孺,自从迁居秦州,朕多有优待,就算你想拿他们说事,朕也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