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掀翻

顾锦瑟在张府住下, 明祎留在宫内,每日里消息都会从宫内传来,顾锦瑟多了一件事, 给张明浅念信。

一封封书信从外间传来,她念她听,似成了一种默契。

住下的第二日, 平东王反了。她奇怪,张明浅却说道:“平东王妃岂是笼中雀。”

顾锦瑟释怀了,她念着信,张明浅躺在软榻上, 凝着女孩侧颜,屋内寂静无声。

念着念着, 张明浅忽而说道:“你想不想知晓我与潆茴的故事。”

“你说, 我就听。”顾锦瑟浅浅一笑, 双眉如笼烟雨,美得过于虚幻。

张明浅望着她, 唇角微微弯起:“我对她,只有感恩,并无情愫。”

“我以为你爱她, 才陪她放手一搏。”顾锦瑟惋惜, 她以为是一对儿呢。

“我不爱,我这人, 注定天生无情爱。”张明浅弯唇浅笑,目光慢慢地挪向窗口, 天光绚丽, 初夏春末, 她想起了两年前的春日里, 贡院门口,少年郎温润如玉,站在人群中,颜色惊艳。

她淡淡说道:“我们家族里身体不好,女子活不过二十五,男儿活不过二十,我活下来,断情绝爱恰是最好的。”

顾锦瑟不信,张明浅说完就看向她,“你不信命运,对不对?你这人有自己的想法,活得自在,不受拘束。顾锦瑟,你很美,但这些都是外在的,你与众不同。”

顾锦瑟只觉得苦涩。

她笑了笑,“是吗?我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张太傅,你活着……”

她说不下去了,喉头堵塞得厉害,到了今日这一步,她没有恨了,恨什么呢?

平东王反了,她想知道平东王妃与明祎站在对立面,平东王妃可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好活着,方是正理。”

“顾锦瑟,我活了三十二年,已是上天眷顾,我活过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会长命百岁。”张明浅气息微弱,苍白的唇角抿成直线,她觉得自己活得很精彩,至少史书上留下她的名字。

她忽而笑了,“我入京那年,盘缠已尽,昏倒路边,是潆茴救回了我,她在教坊当差,给我租了屋舍,后来,也是她将我举荐至贵人面前。她对我,恩重如山。我亦知她有血海深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努力,直到先帝进入永安楼。”

“这么多年来,我帮她,她也帮我。她不是天生的舞者,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我懂乐,她擅舞,我们的话题便多了些。我们如知己,终究不爱对方。”

顾锦瑟道:“你不喜爱她,或许,她喜爱你呢。”

“是吗?”张明浅抿唇笑了,“顾锦瑟,你总往好的地方去想,千里追寻明祎,我佩服你的勇气。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蜀道艰难,你竟走下去了。”

“再难,她活着,就不难了。”顾锦瑟轻笑,“好比你的路上遇见潆茴,少年时的白月光,便是你走下去的动力。张太傅,好好活着。”

她错了,张明浅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罢了。

一瞬间,她的心似乎被捏住,难受得无法呼吸。她继续说:“张太傅,我想活着,大好河山、佳人亲眷,总有自己惦记的。”

张明浅笑了,笑意深深,恍若没有烦恼,“顾锦瑟,你适合为官,莫要问理由,我说的是直觉。”

言罢,她疲惫地闭上眼睛,顾锦瑟起身将书信收拾好,轻轻退了出去。

站在天光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口的郁气怎么也无法消除。搁在现代,就是一勤快的官吏要病死了,大概是百姓的损失。

抛开与明祎之间的过往,张明浅算得上是良臣。

到了今日这一步,谁都回不去了。

她捏着书信,接着一封封看下去,汝阳郡王势单力薄,如今,平东王一反,不知其他藩王还有没有动静。

书信都看完了,朝廷该怎么决定,还没有消息。

张明浅睡了,院外来了许多大夫,一个个都没有办法,人要死,大夫也没有办法,器官衰竭,药石无灵。

她病了很久,无人察觉罢了。顾锦瑟看着大夫们摇首,心中在想:倘若她身边有亲人,早日寻大夫,是不是可以改变呢。

顾锦瑟想了半日,一股悲伤涌上心口,不知为何,她就是感到难过。

黄昏时分,明祎来了,她穿上了公服,威严在形,顾锦瑟看得心口都热了。

婢女去奉茶,顾锦瑟拉着人在廊下坐下,明祎握着她的手:“你好像不高兴。”

“有点,你呢,宫里怎么样了?”顾锦瑟深深呼吸,暂时抛开不高兴的事情,“平东王为何也反了,贵妃娘娘的性命不要了吗?”

“不知道。”明祎摇首,脑海里捕捉平东王妃的画面,奈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大概平东王妃只是平东王妃了。明祎的目光锋利起来,顾锦瑟不知她的心思,问起朝堂上的事情,毕竟明祎突然回来,会动了其他人的蛋糕。

“张太傅病了,我顺理成章地顶了她的位置。”明祎道。

顾锦瑟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我在这里住几日,你可有意见?”

“我不会和死人计较的。”明祎显出自己大气的一面。

顾锦瑟掐她腰间的肉:“她还没死呢,指不定会活过来的,我相信,她会活过来的。”

“好,我也相信她会活过来的,朝堂内部尚可,辅政大臣同心,可惜张明浅身子不济,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明祎惋惜,她以为的一幕竟然不会出现。

顾锦瑟握着她的手,悄悄问:“找到潆茴了吗?”

“找她做甚?”明祎低眸看着自己袖口中的那只手,她二人终于在京城中离得那么近了,咫尺距离。

顾锦瑟说:“潆茴可能……”

她未曾说完,明祎就说道:“我知道,我不会计较的。”

顾锦瑟:“……”自己多想了。

两人心绪平和,没有想象中的欢喜,一起看着日落。

日落很美,霞光万丈,美得惊心动魄,云层迭起,如浪潮翻涌的姿态,又如万马奔腾。

暮色四合之际,张明浅醒了,明祎撇开顾锦瑟自己单独进屋。

“许久不见。”张明浅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毯子,如无事人一般,只一双毫无血色的唇出卖了她。

明祎在榻前坐下,目光错过她的唇角,淡淡道:“我没有见到陛下。”

“你若见了陛下,就不会再见顾锦瑟,你不怕死,但你会爱惜她的命。”张明浅笑了笑,袖口的双手捏着袖口上的纹路,朝明祎微微一笑。

明祎释怀道:“我想回来,与你一较高下的。”

“有何意义呢。”张明浅反问,“青山依旧,风雨不改。”

明祎沉默了,一年多的时间,让她对这座城池有爱有恨,当回来了,那股恨意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