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告发
顾锦瑟悻悻地离开, 张明浅唇畔上的笑意止住,她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怅然长叹。
短暂几息后, 她低头看着自己枯朽无力的双手,屏住呼吸,眼前涌现女孩富有生机的肌肤。
一瞬间, 她提了一口气,心肺跟着难受。
半息后,她还是咳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咳嗽, 惊动了伺候的婢女。婢女推开门,却见她唇角挂着血。婢女吓坏了, 叫着去找大夫。
顾锦瑟连准备都不用准备的, 张明浅昏睡了过去, 人事不省。
半夜将赤玫找了回来,赤玫也没办法, 只能施针压制病情,她告诉顾锦瑟:“衰症,就像是人老了, 身体衰竭。你可以当她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累死的。”
“赤玫,我让你救的人, 你是一个都救不回来,不让你救的, 你倒好, 救一队回来。”顾锦瑟吐槽, “你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赤玫无辜极了, “她这个病已经很久了,当时发现的时候找我,或许还有机会的。”
“得了,找你也无济于事。”顾锦瑟丧气了,似个小怨妇般哀怨地看着赤玫,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有多久?”
“属下不知。”赤玫摇首。
顾锦瑟真的生气了,“那你还知道什么,你就知道给她施针封闭筋脉,让她活蹦乱跳地出去搅弄风云。”
赤玫被骂得垂首,一句话都不敢回。
顾锦瑟气不打一处来,盯着赤玫:“你再给她封住筋脉,我就打死你。”
“你打得过我吗?”赤玫不怕死地盯了一句。
顾锦瑟一噎,赤玫微微一笑,“您气也无用,大夫能救的自然会去救,救不了的,打死我们也没用。”
顾锦瑟听得眼皮跳,赤玫却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顷刻间,顾锦瑟好像知道了什么,张明浅真的活不久了。
她坐在原地,呆了许久,赤玫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莫要难过,我看张太傅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你也不要总是提起就成了。”
顾锦瑟没有回答。
月色寂寥,更深露重,万家灯火。
顾锦瑟最后还是回屋了,与婢女说了一声,张太傅若醒了,即可去通知她。
一夜醒来,张明浅不见了,顾锦瑟发懵,昨夜病得要死,大清早又跑哪里去了。搁在现代,她就是医生最头疼的病人,稍微不注意就跑了。
她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但知晓张明浅在做最后的挣扎,人活着,总有几分遗憾,或许,张明浅在弥补遗憾。
她想得很对,张明浅入宫了,当着朝臣的面告了先帝。
长公主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天地肃杀,她想杀了面前的丞相,然后丞相是她封的,她动不得,甚至还要准对方继续说下去。
张明浅献出赐死欧阳大人的懿旨,质疑声都消灭了,然而光凭旨意是无法揭露先帝心思,只能代表欧阳大人的死与朝廷有关。
众人缄默,长公主将书信看了无数遍,最后目光落在视死如归的张明浅身上,“张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本该如此,先帝赐死朝臣是天经地义之事,臣不敢置喙,可先帝冒充敬仁太后的旨意,便是过错。”张明浅无所畏惧,甚至看着长公主的时候,带着几分挑衅。
长公主气炸了,双手抓住圣旨,恨不得撕碎了张明浅。
明祎微微地勾起唇角,并不参与这些事,其他人见状,都选择明哲保身。
眼下长公主根基未稳,张明浅在朝亦有几分权势,新旧势力的对抗。
张明浅抛开一切,视死如归,长公主有所顾忌,两人可见高低了。明祎低笑,忽视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
她不参与!
“除了这道旨意外,你可有其他证据?”长公主忍着怒气高声质问。
“有人在欧阳家见到了张要,前内侍长张要。那时的张要并不是内侍长,却是先帝的心腹。他带着旨意去欧阳家……”张明浅顿了顿,掩唇低咳了一声,一手按住心口。
话骤然而止,殿内一片肃杀。
忽而有人接过话来:“先帝的心腹拿着敬仁太后赐死的旨意出现在敬仁太后心腹的府邸,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且那时欧阳大人是敬仁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矛盾重重,长公主殿下,你觉得正常吗?”
长公主不愿先父受辱,看着说话的明祎极力解释道:“或许是张要得空,敬仁太后令他去传旨的。”
“为何事发后,先帝不肯承认是他赐死了欧阳大人?”明祎继续提问。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最大的笑话。
长公主幸而经历过大风大浪,愣了一下,很快即冷静下来,看向长明浅:“谁人见过张要?”
“避世的桑老。”张明浅说道,
众人又是一惊,长公主心中最好的希望都没有了,桑老避世多难,桃李满天下的,他说的话无人不信。
案子交给刑部,刑部派人去找桑老问话,张明浅体力不支回府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到女孩坐在屋檐下,手中拿着针,不知在绣什么。
张明浅累得站不住,却没有动脚,因为,在往日她的院子里没有人等她,她回来与否都是一人,今日不一样了,她体会到了回家的快乐。
顾锦瑟注意到归来的人,拍桌怒视她:“你不要命了吗?又出去乱跑,是不是想早些去找你阿娘。”
女孩叉腰怒视,颇有几分泼辣的姿态,张明浅笑了,道:“好了,我不过出去走走,你在绣什么?”
“我绣个帕子而已。”顾锦瑟随手丢了下来,因为太闲了,她是客人,不能随意走动,只能给自己找事做。
张明浅走上前,步履蹒跚,凝视桌上被丢弃的帕子,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会,不仅会吵架啊。”
顾锦瑟无语凝滞,自己也是女孩啊,经过虞氏的教养,这个时代其他女孩会的,她也会,自己文采也是明祎认可的。
她哼了一声,张明浅伸手去拿了帕子,说道:“我将先帝告了。”
“还可以告先帝?臣告君,不是不忠吗?”顾锦瑟迷惑了,古代等级制度深入人心,子告父,压根不会有官府会接。旁人会想自己的父亲都会告,心地不正,孝道不容。
君臣比父子更厉害,张明浅就这么全身而退了?
顾锦瑟疑惑,不避讳,年轻有纯良,张明浅笑了笑,告诉她:“我已是将死之人,怕什么呢 ”
一句话堵住顾锦瑟的话,她只能摇摇头,道:“你这是破釜沉舟了,你有几分成算?”
“五分,桑老若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张明浅捏着帕子,眼睛弯了起来,“输了也便输了,先帝不仁,百姓也会知道,哪里就有十成胜算的事情。”
心中的信念在,胜败已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