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的话音还未落, 镜容已经喉舌滚烫。

他平躺着,并未睁开眼, 却在她踯躅不已的时候, 轻轻应了声:

“好。”

她的身上香香的,软软的。

不似她衣上的皂香,这是一种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的、甜津津的香气, 令人不忍拒绝。

葭音带着香与热。

黑夜中,少女双眸明亮, 瞧着躺在身侧的佛子。

他很安静,面色未动,甚至都没有张开眼。那呼吸声也是静悄悄的,葭音要凑近些,才能听得到。

轰隆一道雷声。

她将脸埋到他身侧。

不大不小的一张榻上, 只有一床厚实的被褥。听着窗外的风雨声,葭音如今没有任何想轻.薄镜容的意思。

她承认, 自己一开始接近他, 是被镜容的皮骨之相所吸引。

他生得好看, 气质却是清冷如云, 让人悄然生了心驰神往之意。

起初, 葭音只想在他身侧多待一会儿。看着他守灯、念经,陪他说说话。

却不想越陷越深。

镜容曾对她说,自己有罪, 她又何尝没有罪过呢?

但如今, 葭音只想抱抱他。

她伸出手,探向厚实的被褥子, 他只穿了一身里衣, 腰身坚硬而结实。

葭音将脸埋深, 整个人愈发凑近了些,贪恋地深吸着佛子身上的香气。

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风声愈烈,狂躁的冰粒子拍打着窗牖,雷电一道接着一道,直赳赳地劈开天地,仿若能将屋舍震碎。

镜容没动,任由她抱着,乖巧得不成样子。

她把脸颊贴在对方胸膛处,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

镜容的怀里很温暖,身上的温热感让葭音心安。小姑娘又伸了伸手,将对方搂抱得更紧了,浑然不觉那人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

她浑身贴向佛子,隔着两层里衣,感受着他给自己带来的宁静与安适。

突然,镜容沉沉道:“阿音,你莫动了。”

他的声音低哑。

“我会想到别处去的。”

葭音一愣,“我只是想抱抱你。”

“是,我知晓。”镜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稳下心神道,“阿音,是我有罪,我没有办法对你心如止水。你躺在我身边,还这样抱着我,”

他的声音又低下去。

“我没有办法不往别处去想的。”

这一番话语,让葭音怔了。

刚触到被褥的手指兀地发烫,带着她五脏六腑也如同在沸水里滚了遭般,热意直直冲到脸颊上。

她下意识把手撒开。

一道惊雷劈下来。

肩膀下意识地抖了抖,身侧之人忽然握紧了她的手。

“镜容?”

她的底音湿湿的,微惊。

葭音的手指很凉,他的手却十分温暖。闪电沉下去,黑夜弥漫上来,她被人轻轻搂入怀中。

他的身子生烫,如一块烙铁。

少女被佛子揉在怀里,脸颊再度贴上他的胸膛。

只一抬头,就看见黑暗中,他光洁的下颌。

镜容的呼吸稍稍落下来,如同一道柔和的春风。

“不舒服么?”

他的身子骨太硬了。

葭音摇摇头,伸出手,将他抱得更紧了。

她的身形柔软曼妙,像水一样,隔着两层里衣,镜容的手指顿了顿,心里头暗骂了自己一声。

他真是不知廉耻。

这么多年,这么多本经书,都白念了。

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像绵延的、用水做的山峦。葭音不经意地压着他,压得他从唇齿里闷闷喘出一声气。回过神来时,只见镜容紧阖着双目,唇线抿得极紧。

过往二十余年的清灯古佛,他想抛开心中杂念,就这般抱着她取暖。

可偏偏又有连万千经文都抑制不住的东西,带着一股无名的火,让佛子的肺腑滚烫。

他的喉结一动。

轻颤着睫羽,镜容在心底默念着清心咒,一瞬间仿若回到了万青殿的雨夜。她赤着脚走入殿,踩着如云似雾的春毯,绮罗随着窈窕身形荡漾开。

他手上的佛珠,竟不自觉地滚落在地。

“啪嗒”一声,还好对方只顾着唱戏,没有发觉这边的动静。

佛子垂眸,无声捡起佛珠。

心中暗骂,孽障。

这一声孽障,不知是在骂谁。

……

第二天,她有些发烧。

可说服齐崇下山的事却刻不容缓。

镜容悉心给她探了脉象,待施针服药之后,已经将近正午。

凝露端上几个简单的饭菜,他看上去没太有胃口,只匆匆吃了几口,叮嘱她在床上安生躺着,不要下床,当心着了凉。

葭音腿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子,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他再回来,已至黄昏。

暮色落下来,门外的积雪未化,他披风戴雨走进屋,将骨伞放至门边。

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身子有没有好些。

葭音直起身子:

“我好很多了,烧也退下来了。怎么样,齐老将军还是没有同意吗?”

镜容如实地点点头。

到了第三日,齐崇竟开始不见人了。

山顶处的屋门紧闭着,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第四日,二人终于坐不住了。

沈星颂那边已经在尽力拖延时间,可这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们叩了一上午的房门。

房间里面寂寥无声,根本没有人回应。

葭音歪了歪脑袋,看见窗纱上那一袭人影。

“齐老将军——”

候到午时时,原本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竟开始飘小雪。

镜容欲给她解下外衫。

就在此时,面前的房门突然“嘎吱”一响,齐崇面无表情地扫了葭音一眼,又瞥了瞥愈下愈大的雪。

“进来吧。”

葭音一阵欣喜。

谁知,齐崇却将镜容拦住。

“小丫头进来,你一个大男人,就在雪地里冻着吧。”

只进来一个人,也是好的。

桌子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粥。

她脸上带着笑,问齐崇:“老将军,这是给我的?”

对方稳稳当当于桌前坐下,没回话,也没拦着她喝粥。

葭音这才发现,桌子边儿又摆着一件破了口子的衣裳。

她拿起针线,三下五除二地缝补了起来。

忽然,葭音看见内衬里的一个“梅”字。

极为娟秀的梅花小楷,用细密的针脚,精心地缝进衣袍中。这不禁让她联想起来自己在泉村与镜容“结发”时,也将自己的一根头发缝进了对方袈裟里。

缝好了衣裳,少女双手,将其呈上去。

齐崇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直到她试探性地问了那句:“老将军,这件衣裳,还有上次我缝补的那件衣裳,应该都出自令夫人之手罢……”

两件衣衫的针脚细致,细细看这缝衣之法,应当是一人所为。

谁知,听到这句话后,齐崇的面色忽然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