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又想跑(一更)

沈如霜这话虽是因为麝香的事儿随口一问, 但眸中的光亮却很是认真,特别是说道再也不想要孩子的时候万分坚定,听得萧凌安心中猛然一跳。

他疲惫阖上的双眸骤然睁开, 剑眉紧紧攒拧在一起,凤眸微微挑着望向沈如霜, 目光幽深复杂如万丈深渊,隐约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无奈,薄唇缓缓张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欲言又止地合上。

沈如霜看不懂萧凌安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她先前早就说过这个事情,萧凌安也给了她很多避子汤,难不成现在听她说这样的话还会惊讶吗?前些日子她也提到过这件事儿, 萧凌安那时还淡定从容地给她递来汤药,温柔平和地笑着说一切都要看天意呢。

她只能想到萧凌安现在还在装模作样,装作不知道她不想要孩子,以此在众人面前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 心中愈发厌弃和愤恨。

“霜儿,尽管如此,还是不要碰麝香的好。”萧凌安的眸中闪过几分无措和慌张,但刹那间就被掩盖得很好, 迅疾地思忖着眼下的对策,修长十指藏在袖口中暗暗攥紧, 温声哄着道:

“只要此物会损伤你的身子, 朕都会心疼。”

他说这话时眸光温柔真挚,望向沈如霜时含着恳切的笑意, 仿佛只是一位夫君在耐心地劝着胡闹折腾的妻子, 寒风吹动着衣摆在天光中翩飞, 俊秀的面容让人驻足侧目。

若非沈如霜跟了萧凌安这么多年,经历过他曾经是如何磋磨她的,兴许也会在恍惚间就信了萧凌安的话。

可是现在听到“心疼”二字从萧凌安口中说出来,沈如霜只剩下荒谬的嘲讽和鄙夷,一阵无法抑制的抗拒和厌弃之感几乎让她作呕,身子微微发颤地瞥了萧凌安一眼,冷声道:

“陛下不必如此,你的心疼我已经不稀罕了。”

她已经过了渴望被心疼的时候了,如果是两年前萧凌安愿意在她受罚时扶她起来,在受到了冷眼时为她说话,在夜深人静时不灌下避子汤,她也不至于会变成今天这副自己都陌生的模样。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现在并不需要萧凌安的关切和心疼,只想让他稍微顺着她的心意一些,在皇宫中能够偶尔喘一口气,足矣。

萧凌安身形一僵,面容上温熙和煦的笑容险些挂不住,缓缓地抽了一口气伫立在原地,却依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无论沈如霜走到哪里都执意阻拦,坚定地不愿意给她麝香。

二人对峙着立了许久,沈如霜被他气得无话可说,气息都逐渐变得有些凌乱,心口起起伏伏地想要从他身边越过,可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萧凌安无论对她狠厉严苛还是温柔平和,终究都是束缚着她的一切,既然是他不肯应允的东西,她用尽办法也不可能让他动摇,哪怕他对往事有几分愧疚也会依然如此。

真是无可救药。

沈如霜不再执着于此事,吸着凉气挺直了脊梁,讽刺又怨恨地望了萧凌安一眼,不甘又气恼地转身离开,靴底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凝结的冰雪,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萧凌安比任何时候都紧张,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沈如霜,似乎她是琉璃做成的脆弱人偶,只要稍有磕碰就会支离破碎,下意识地护住她的腰肢和小腹,关切地询问着,甚至还要李太医再来把脉。

“不必了,陛下放开我吧。”

沈如霜不悦地蹙眉,赶忙挣脱了萧凌安的怀抱就跑开了,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一般快些离开萧凌安的视线,心道她又不是纸糊的,就算真的摔倒了,冬日的衣衫这么厚实,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萧凌安阻拦不得,只能小声在她身后提醒她慢一些,刚要伸出去揽她入怀的手臂只能落寂地垂下,无措又担忧在搭在身侧,目送着沈如霜尚且轻巧的身影越走越远。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为何不告诉娘娘呢?若是娘娘自身不知好好保重,恐怕不经意间会伤及胎儿。”李太医在沈如霜走远后来到萧凌安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萧凌安沉默不言,脸色愈发阴沉无奈,如同笼罩着沉沉雾霭。

他当然知道李太医所说的道理,也曾想着全天下的母亲都是疼爱孩子的,哪怕是素未谋面的孩子,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感情,定然不会舍得放弃,所以方才不是没有想过告诉霜儿这一切。

但是他看到沈如霜那样坚决地说不想要孩子,为了倒腾香料这样的小玩意永远不能生育也心甘情愿的时候,他退缩了。

他拿不准沈如霜的心意,万一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狠下心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他无法控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哪怕霜儿会对他误会至深。

只有这样才能如李太医所想的那般长久保住,直到瞒不下去的那一天。

*

凤仪宫内,玉竹还在从容淡定地按照沈如霜的吩咐继续制香,清幽淡雅的香气在宫门外就能够闻到,如同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心间的伤口,让沈如霜愤愤不平的喘息慢慢平静,片刻后才能安定坐在椅子上。

玉竹见沈如霜的脸色不好,猜到了应当是没有如愿拿到药材还碰上了麻烦,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问,姚念雪见状就将她拉了出去,把她方才透过车帘看到的一切大致说了一遍,叮嘱道:

“娘娘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兴许是刚刚舒缓些又被陛下惹恼了,咱们还是不要再提起此事让娘娘伤心,多说些漂亮话安慰娘娘吧。”

玉竹这才了然的点头,心疼地回头朝着屋内望了一眼,心中担忧万分,打发姚念雪先下去忙她的事儿,独自整理着衣衫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沈如霜正歪斜地靠在窗边出神,纤细的手指托着雪腮不言不语,眸中隐约闪着泪花,可不知是这种事情见多了,还是已经逐渐麻木,泪水蓄在眼眶之中迟迟没有落下,倒是有一抹亮光愈发坚定。

见玉竹探头探脑地走过来,沈如霜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忧心,放软了声音道:

“姚念雪一定都告诉你了,其实我也习惯了,你不必再来劝我,日子总要过下去,你该做什么就去吧,我没什么事儿。”

听了这话,玉竹原本想要宽慰沈如霜的言语全部堵在了喉咙口,心中愈发辛酸心疼,“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沈如霜身边。

她在年少时就陪着沈如霜长大,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并非是那种逆来顺受之人,如今说的这番话听着像是妥协和接受了现在的一切,实则是心如死灰一片绝望,再也不对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期待,定然是极为难受的。

“娘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玉竹热泪盈眶地靠近沈如霜,磕了头后拉着她的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