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安排

裴三夫人终于又收着林家的信,她拿着信还没拆开,便忍不住念了一声佛。

陈妈妈笑了:“哪至于?”

“怎不至于,我这几天真是挖空了心思在想,还要拿什么同林家结交。”偏园中杏子没熟,牡丹未开,她都快愁死了。

家里有孝,又不能宴请,还不能出门赴宴,这可把裴夫人急得睡不好吃不香。

正是瞌睡递枕头。

看完信她更要念佛,林家能想着要给女儿请女先生,裴三夫人喜不自胜。

于卫夫人是件难事,对她却容易,京城有哪个女先生品性学识好,哪个女先生出身家族好,她都能数得上来。

但最好是用她们用过的人,知底细。

只听过名头的,她还是不放心。

“原先家里教珠儿的女先生,可还在家歇着么?”

珠儿是三房的庶女,年岁与裴夫人亲生的女儿只差了几个月,一样也是属虎的。当时裴夫人的亲生女儿过世,裴三爷原想将庶女抱到她房里。

由她来教养,一是慰她丧女之痛。二是庶女养在嫡母跟前,身份便不同了。

谁知苏姨娘散着头发来她跟前哭了一场,裴夫人本就没这个心思,病中又受这一场气,往后也只拿她当庶女看待。

份例公中出,年节里她给一份赏,旁的一概没有。

上学也是跟几房的姐妹们一起,如今姑娘们年纪都大起来了,不再读书,只跟五夫人学管家。

那个女先生的学问极好,一家子姑娘在一处,秉性各不相同,谈起来她来,都只有赞誉,足见是个会“对症下药”的先生。

“那倒不知,要不然使人问一问去。”

“嗯,问过了咱们再把人荐过去。”那女先生常在裴家,家中的人和事她都熟悉,正好可以教给林家姑娘。

“要是她如今没坐馆,给她封一份厚礼。”裴三夫人想到林家姑娘那跳脱的性子便道,“林家姑娘还是小孩儿心性,哄着些。”

陈妈妈笑了:“夫人可真是的,这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就先疼起她来了。”

陈妈妈跟裴三夫人在房中私话,出了这道门,一个字儿也不漏。

裴夫人听她这么说,笑了:“她知道多些,往后就更顺当些。”

只有管家这门学问,是女先生教不了的,还得手把手来教。

二人正说着话,裴观来给母亲问安,看裴夫人喜笑颜开,问她:“什么好事?”

“大好事!”裴夫人招手让儿子过来,知道他这些日子修书,夜夜都点灯熬蜡的,先看了一回,“又瘦了。”

因到后院来请安,裴观身边会带上个丫鬟,丫鬟在后宅中走动更方便些。

裴夫人便问白露:“每日送去的八仙藕粉,可看着公子用了?”

守孝茹素,裴家旁人是守叔伯孝,早就除服了。只有观哥儿和裴珠守是父孝,须得守上二十七个月。

一点荤腥也不沾,等除服的时候,可不瘦得一把骨头了。

八仙藕粉用白花藕粉作底,添上白茯苓,白扁豆,莲肉,山药,白蜜和牛乳,最滋补养元,四季都可食用。

每天裴夫人都会吩咐丫鬟给留云山房送一碗去。

侍候吃食,那是丫鬟的事儿,所以才问白露。

白露哪里知道?

这些日子,她根本没能近公子的身!

每回她想近身侍候,都被决明拦住:“公子修书呢,他吩咐了,书斋不让进。”

书斋不让进,卷山堂他又根本不来歇脚,白露初时还以为是她包着手的缘故,赶紧把白帕给拆了。

还央决明:“我手好了许多,公子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我。”

可公子还是不来,连沐浴都在留云山房的净室中。立春每回到北斋来送衣裳,都会语带艳羡。

公子院里的丫头们都以为白露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准出了孝就抬她当通房,可她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摸到过。

偏还不能说,回回只是告诉立春:“别胡说,公子守孝修书呢,这可是要紧事。”

白露正要强笑作答。

裴观先道:“每日都在用,多谢母亲费心。”

“你往我这儿来前,可去了老太太那儿?”

“去了。”说是在家修书,可这些繁文缛节却不能省,依旧一日一请安。母亲这里尚好,祖母那里杂人杂事太多。

每隔两日太医还会上门来,裴观还会替裴老太爷看药方。

“我听说你给老太爷的药方添了几味药?”

“是。”裴观一点头,上辈子祖父病重时,他对医道并不精通,但他记得祖父的病症和脉案。

往后一二十年中,偶然得到好方,都会记下来。

只要是白纸黑字,裴观皆过目不忘。

太医问诊之时,他将事先写好的药方拿出来:“不知可否。”

“这方子从何得来?”

“《仙拈集》中偶尔搜寻得来。”裴观随口扯一句,《仙拈集》是古今药方集,卷册极多,前人录后人补,还有许多佚失的,就是太医也不一定全都知道。

裴观的父亲藏书极巨,陈太医只当他是故纸堆中翻出来的,细下之下果然点头,还问:“是哪一册,可否借来一阅。”

“还未曾整理成册,成册之后必送到府上。”

本来裴老爷的病也只是拖时日,那方子,陈太医看过,裴老太爷也看过。纵是陈太医不点头,裴老太爷也想一试。

这几日竟觉得身上轻快了些,都能坐起来吃几口粥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直。”老太爷那病几房人家都盯着,裴家的擎天树,稍动枝叶都引人窥视。

药好用便罢了,要是不好用,裴观可不得担骂名。

裴观也知母亲所指,上辈子他便深厌这些,重来一世,更不该被此束住手脚。

裴三夫人也知道说不动他,他这付脾性能改才是见了鬼。

她看一眼白露,银杏到她屋中禀过了,说公子吩咐的,让她找个接手的人,出了孝就将她配人。

先来回夫人,再去回老夫人。

儿子自小便一心读书,从不好色,身边这么些丫鬟,也有温柔的,也有俏丽的,他皆不动心。

美人与他,倒似红粉骷髅。

是以老太太怎么往他院子里添人,裴三夫人都风雨不动,稳得很。

“银杏禀过我了,她这些年办事得力,我自会替她留意。”银杏先来禀报裴三夫人,便是想往后还能留在三房。

回老夫人那儿,可不知会配给什么人。

白露一听这话,知道银杏已经定了主意,她虽不能近公子的身,可也少了个对手,低头退了出去。

“母亲看着办罢。”

样样都是叫她看着办,裴三夫扫儿子一眼,拿起信笺:“林家来信了。”

“说什么?”

看儿子果然抬头讯问,裴三夫人暗掩笑意:“说想给林家姑娘找个女先生,托我问一问可有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