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燕草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喝了万医婆开的安神汤药, 刚睡下时还断断续续梦到些零碎,等药起了效,她便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外头天光大亮, 她一骨碌坐起来:“晚了晚了, 戥子!你怎么没叫我!”
戥子听见动静,掀了内室的帘儿进来:“今儿不上学, 你忘啦?往后都一日隔一日上学去。”
因阿宝要备嫁, 薛先生还当林家要辞了她, 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自来都是如此, 好好上着学的姑娘们,一到了年纪要备嫁了, 便不论她天资如何,家里都要拘起来绣嫁妆学管家。
不再上学了。
这事儿陶英红问过阿宝自己的意思:“要是学呢,咱们也不差这一点儿,就看你想不想学。”
“我当然想。”读书多有意思啊, 她这大半年里学的, 是她十来年都没学过的东西。
只是琐碎的事儿确实也多,便改成一日隔一日上学,写字背诗背书的功课,她也没落下。薛先生教她教的这么用心, 她又怎么能应付了事。
再说……阿宝心里偷偷拿自己跟裴观作比较。
国子监的学生每天那么多功课, 裴老六打十二岁起,就一天也没落下过功课,她虽学得晚些浅些,可要论毅力, 她怎么也不会输给裴老六罢。
今儿既不赶着去上学, 阿宝便懒洋洋散了头发, 披着小袄,洗漱完坐到罗汉榻上。
结香一看姑娘醒了,立时去厨房提了食盒来:“昨儿姑娘吩咐的,说想吃饼包肉,我看着时辰,这都是才刚炒出来。”
肉要切得细碎,肥瘦相间,不要厚饼子,得用那薄薄的春卷皮子裹。
肉碎有两种口味,一种酱香的,一种麻辣的,阿宝挽起袖子,结结实实裹了一个,咬了一大口。
她吃了两个饼包肉,这才觉得屋里头跟往常不一样:“怎么今天的炭没烟呢?用银霜炭了?”
在山上秋猎的时候用过,才知道原来还有炭烧起来没烟。
戥子咧开嘴笑:“姑爷送来的,说怕你是吸了烟气才睡不好的,你屋里往后都用这种炭了。”
“他……他还送炭来了?”
“可不嘛,姑娘屋里用炭本就不多,姨夫人说不必送那么些,用不完的。”送炭来的人还当林家要省着用,说隔三日就会送两筐来,这哪儿用得完呢。
阿宝慢慢嚼着饼包肉,不住心虚。
裴六郎待她这么好,她却老是梦见那些乱糟糟的东西。
一手拿着饼,一手抬起来捶捶脑袋,她不会是脑子里长虫子了罢?可只听说过肚里生虫,哪有脑里生虫的。
戥子看她敲脑袋:“这又是作什么怪?怎么还敲起脑壳来了?”
阿宝急巴巴又吃一个肉卷,洗干净手:“今儿我定要把这双鞋子做好,你们谁也别来烦我。”
几个丫头见她这样,都悄悄笑起来。
结香躬身答道:“是!咱们就当姑娘在修禅,必不打扰。”
这双鞋子,阿宝是用了心的,她昨儿夜里已经纳好了鞋底,今儿要做鞋面。如今外头男人的鞋子也有许多花样,有的比女鞋还精致。
可裴观向来是不喜欢那些的,原来阿宝以为他是守孝才穿得素,后来才知他就只穿那几种素色,不沾染京城中男人也穿红的风气。
燕草选了好几块料子,玄色石青色,岁寒三友或是五蝠云纹,还有最常见的如意云头纹:“这个姑娘有双花纹一样的绯色鞋子,要不要他凑一对儿?”
阿宝挑了玄色五蝠云纹的,比着尺寸绞出鞋面,一针一针扎得精细。
她或是练鞭子或是写大字儿,只要一认真,便心无旁骛,心中再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
今儿做鞋也是一样,结香给她添了回茶,提着壶进来又出去,到外间呶呶嘴:“姑娘还真修禅了。”
燕草抬眼一看,就见阿宝坐在罗汉榻上,开了半边窗户,外头天光映在她脸上。
燕草低头看看手中的嫁妆单子,缓缓吐出口气,姑娘既已定下亲事,那些事儿,她早晚总要说的。
阿宝做了半天的针线,陶英红一进门就道:“今儿倒坐得住了。”
戥子笑了:“都半天啦,咱们说什么,她全听不见。”
陶英红一眼就知那是双男鞋,知道是做给裴家六郎的,眉花眼笑,原来还愁她长不大,不知哪天才开窍。
没想到她这一定下亲事,做这些竟还有模有样的。
阿宝终于扎下最后一针,一只鞋子做好了,她抻抻胳膊动动身子,胳膊和背和都发酸,这做针线比打鞭子累多了。
打完鞭子浑身畅快,做完针线却处处酸痛。
她从榻上下来,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对戥子道:“拿我的鞭子来,我要动动筋骨。”
陶英红眼睁睁看着她脱掉袄子,穿一身夹衣到院子里挥鞭子去了,她张了张嘴,这裴家往后能让她一天练一回鞭?
刚结成一门好亲,又生百种担心。
陶英红拿出一张单子,交到燕草手里:“这是铺子里才刚送来衣裳料子,咱们先勾选,选完了叫他们拿货来看。”
燕草接过,很快便勾出几样,仔细说给陶英红听:“办喜事总得预备几匹大红色,织金的、遍地金的、闪缎的这几样,旁的呢就多定几种姑娘爱的,还有颜色重些的,也好走礼送人。”
陶英红点点头,得亏有燕草这么个丫头:“交给你了,有你能跟过去,我还安心些。”
螺儿胆太小,结香原来就只是富户商人家里当差,戥子不必说,只有燕草行事规矩样样都挑不错来。
从前听人说宁娶大家婢,不要小家女。陶英红只看燕草,就知道有几分真。
燕草听见这句,反而低下头去,不接话茬。
外头阿宝痛痛快快耍了套鞭子,出了一身薄汗,这才进屋来。结香绞了巾子递给她擦汗,又换了身衣裳。
跟红姨商量过年的事。
螺儿一直在屋子角落里,替阿宝串鞋上的珠子,抬眼见燕草看着自己,螺儿一笑:“姐姐也喜欢?等我得闲了,也给姐姐串一双。”
燕草摇头:“我哪能穿这个。”她是看见螺儿,想到了她自己,螺儿的来历姑娘都能宽待,那她是不是也能说实话。
夜里阿宝歪在枕上,一头浓密长发散开,螺儿替她擦花露养头发。
燕草端来了五白羹,阿宝接过去慢慢喝着,自打燕草做了这个,从春天喝到冬天,肌肤润泽有光,比原来白了许多。
燕草接过螺儿手中的梳子,她欲言又止。
螺儿一看燕草的眼色,立起来退出屋去,在门口拦住了刚要进门的戥子:“姐姐等等再进去罢,燕草姐姐有话要说。”
戥子眨眨眼,燕草有什么话说?
两人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里头有动静,干脆回到自己房中去,结香点起炭盆,两人一进屋,螺儿就问:“怎么今天这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