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新婚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洞房这事, 阿宝学过了。

出嫁前几日,红姨坐在她面前,把几个丫头都派出去, 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自袖中掏出个手帕包着的小册子, 匆匆塞到她手里:“这个,你夜里慢慢看, 就你自个儿看!”

陶英红本是想跟阿宝仔细说的, 可这种话长辈怎么好教, 思来想去, 找到李金蝉。

预备了一个银戒指一根银挖耳簪子,用销金的手帕包着, 推到李金蝉面前:“大姑娘身边也没个养娘陪房什么的,我知道你如今本分规矩的,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种, 就是那种画在哪儿买?”

这种东西都是禁物, 外头寻常买不着。

要在崇州她还能问问门路,来了京城,哪会知道这些,只能找李金蝉问了。

李金蝉还当姨夫人请她来, 是要说管家的事儿。知道是为了这个, 一下红了脸。

低下头轻声道:“这种……城中是不许卖的,查到了就要烧掉。”

“但也不是没得卖。”李金蝉还有行院中时,见过好些画,有画成小册的, 有画在小扇子上的, 还有烧在瓷枕头上的。

行院中收藏的, 内容都要更大胆些,有男有女,也有男男女女,这些便不能让大姑娘看。

李金蝉声细如蚊:“竹枝桥下,有一间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里头住着个姓白的秀才,他一册画约莫要三五金,去了也别嚷嚷,叩叩门,就说求一幅梅兰竹菊就成了。”

梅兰竹菊那就是雅致些的春画,要是富贵花开,那就是孟浪些的。

没有暗语,白秀才是不卖画的。

陶英红很是松口气:“知道地方就好。”这事儿,托给旁人她皆不放心,还是托给了李金蝉。

等那画册拿来,密密实实的裹了好几层。

陶英红拿回屋中去,趁着无人揭开看过,画得确实传神,也没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银子花得值当。

又把这东西一层层的裹起来,拿去给阿宝压箱底。

阿宝接过包布手帕,只当里头裹了什么好东西,听红姨说要她自己看,还傻乎乎问了一句:“戥子也不能看呀?”

“不能!就得你自己看!记住喽!”

阿宝的钱匣子都由戥子管着,这东西戥子却不能看。

她按红姨说的,等到夜里悄悄打开,一层又一层,直摸到里头的红皮硬册子。

等掀开一瞧,阿宝倒抽了口凉气儿。

她咽咽唾沫,翻过第一页。

待整本都翻完了,阿宝红着脸又把那册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给裹上。

原来,原来洞房就是这么回子事儿呀。

今日礼成,洞房花烛夜高烛照红妆,龙凤烛要烧上一整夜不断才算是好意头。

裴观还有三分醒,上辈子头一回,他们没有圆房。

那夜情形如何,他早已经不记得了,此时在红烛灯盏下看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

“阿宝。”

阿宝方才便脸红,听见他低声轻唤,脸烧得更红了。她方才明明想了一肚子话要问的,这会儿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半天才挤出个:“嗯?”

“阿宝……”

他又叫了一声,等他念到第三次,阿宝就知,这人是醉了,在说醉话。

阿爹醉了,也会这么笑眯眯的叫人,还会摸钱给她买糖吃。

看到裴观吃醉了酒跟阿爹醉酒一个模样,阿宝抿嘴笑了,漫口答应他:“哎,你要说什么?”

裴观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叫一声:“阿宝。”

阿宝便又答应一声。

她才觉着有趣儿,就见裴观把手伸了过来,伸手摸她腰带上系着的同心结。这个结子繁杂得很,阿宝学了得有半个月。

可裴观伸手便将她腰带解开了。

这人明明醉了,怎么到这时又清明起来?

“你……”阿宝不敢说话,肩腰被搂住,双双滚进床帐中。

阿宝初时还记得那画册上画的,再后来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帐外红烛,真的烧了一夜。

第二天一清早,燕草戥子几个就起来了,她们跟来的人少,就更要得力。人人都换了一身一样的鹊登梅枝图案的新衣裳。

却不都是一模一样的,上衫的式样都有些不同,只是一穿出来,就叫人知道这是少夫人身边的丫头。

连簪环耳饰也都分别不大,这是燕草的主意:“咱们进去头一日,不论姑爷待咱们姑娘如何,底下人这关得过。”

她们人虽少,也不能让内宅上下的仆妇丫环们小瞧了她们。

四人捧盆提壶,结香托着一盘梳篦,螺儿抱着待会要换的新衣,一字排开,站在廊下,不言不动,只等里头有动静。

白露也早就起来了。

昨日螺儿已经认过人,一眼就瞧出来,白露就是预备好的房里人。

今日燕草见她,便冲她颔首微笑。

燕草在看白露,白露也在看燕草,心里暗暗猜测,难道这是少夫人带过来,预备在不方便的时候,侍候公子的?

可要这么说,相貌也太寻常了些。

一共就带过来四个丫环,看相貌,倒是那个叫结香的最出挑,难道是少夫人自己容色倾城,根本用不着丫环?

京中也确实传言,说林氏女貌若天仙。

白露心中不住猜测,也对燕草报以微笑。

两班人一左一右,立在松风院正堂前的廊下,等了许久,里头还没动静。

白露看一眼燕草,还想同她换个眼色的。燕草却一眼也没看她,她抬头看看天光,伸手叩门。

裴观在里头道:“进来罢。”

几个丫头鱼贯而入,就见他已经披上了衣裳,散着头发,手中拿着把金剪子,站在龙凤花烛前。

裴观看一眼燕草:“她还在睡。”

本该是戥子上前的,可她还没走到帐前,就闻见一股味儿,一时不敢去掀帐子。

燕草脸色不变,将手中铜盆交给戥子,自己拎着裙子迈到踏脚上,将帐子掀开,轻声道:“姑娘。”

白露在外头探了一眼,一时面红耳赤。

就见少夫人一头乌发散了半床,雪白面颊枕着乌缎似的头发,露出半边胳膊来。

这睡相,戥子是常见的,阿宝畏热,到夏日恨不得脱得只剩一件小衣,今日看却有些不敢,低下头去,拿过寝衣。

结香螺儿已经备下了水,燕草摇醒了阿宝。

阿宝倦极了,才一睁开眼睛,目光便四处搜寻。燕草知道她在找谁,身子微微一侧,阿宝嗡声嗡气:“裴六郎,你在干什么呢?”

一屋子丫头都听见了。

立春飞快瞥一眼白露,白露只作不知,恭敬等候。

裴观在等那花烛烧到头,龙烛是他,凤烛是她。龙烛烧得快些,凤烛烧得慢些,他先将龙烛吹熄,等凤烛烧到齐平,这才算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