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当以您为戒
◎所以,可见这世上,血缘并不能决定一切,有时候骨肉至亲伤人更深。”◎
林宥那日到底不曾说完后面的事。
又过了好几日, 他早早下了值,才来找黛玉继续说完。
“贾宝玉跟史大姑娘的亲事定的是有内情的,我怕污了你的耳朵, 不说也罢,二太太那个人, 样样不好,可她为孩子疯魔的这股劲, 又让人叹息。”
“荣国公府这么一分家,来日有个什么, 大房那边最多是个失察或管教不严之罪, 倒也没什么大碍,二房严重些, 我周旋一下,不至于抄斩便是, 老太太是无碍的, 不过得忧心一场了。”
黛玉道:“哥哥不必特意周旋。”
“我有分寸的。”
“你若是想去看看老太太......”林宥又道。
黛玉却打断他,声音清冷又难过:“我如今同哥哥生分成这样了吗?”
“玉儿,我并没有旁的意思。”
“哥哥, 我那日从无半分埋怨你的意思,哥哥给了我这样安然的日子, 我难道是那样非得无痛□□的人吗?”
“若哥哥不曾真心相待,只是哄骗我, 或是拿祖宗家法要挟我, 让我为家族卖命,我也是绝不肯的。”
“可哥哥没有, 那我反而就不能给哥哥想想了?只可以一味的折腾闹腾不成?”
林宥扶额:“玉儿, 我并无这个意思。”
“那哥哥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怕日后迷失自己, 但那也是我自己守住本心,莫失莫忘,又同哥哥有什么相干?”
“你想的,我总可以替你......”林宥试图辩解。
“我想哥哥替我好好活着,哥哥活着,我才不用回到要自己去挣扎反抗的日子里去。”
林宥无奈的笑了:“好,我应你。”
“哥哥这话又是诓我的,可要诓我一辈子才是。”
如此总算又化了一结,两人都笑了。
又说回了正事去,黛玉道:“如今老太太随着二房住,可还住在那里?”
“自然,荣国公府老太太是断然不许搬走的,只是二房不得住在正院了,大房那边也是得了便宜会卖乖的,自己也不住正院,仍住在东边那里,只让二房搬了老太太那边的小院子里去了,前院外书房这些也归大房所有。”
“管家的仍是凤姐姐么?”
“是,如今她才算真的管家了。”林宥想到凤姐身上的官司,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怕了,他倒是没有特意去给她抖落出来的,但若旁人盯上了,那也只能吃点苦头了。
此事日后再说,如今也是不必同黛玉提的了。
“哥哥,我得去看看老太太。”黛玉道。
林宥懂她所想,点头:“不止是你,我也当去的,只不能留下用膳,请安后便回,可好?”
风水一说纯属林宥胡扯,可黛玉待久了必然心伤也是真的,只请个安,也说的过去了。
第三日,林宥告假,同黛玉一起去了荣国公府。
接待他们的是贾赦,不伦不类的摆了个慈爱的长辈款,林宥同他客套了几句,就要去看老太太。
“自然该去的,我送你们。”
黛玉同大舅舅统共没见过几回,见他这样,知是看哥哥的缘故了,倒也没在意,只想着同老太太该如何说话。
说什么呢?质问她为何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么?问她真的觉得宝玉是良人么?又或者问她当初是否就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对自己多有疼爱?
如今想来,二太太或许是早就知道的,那时候她定然是不属意自己的,她如今为了哥哥才愿意了,可怎么会善待自己?外祖母定然也明白这点,却不阻拦,终究是因更疼宝玉。
便是问了,又如何,左不过拿话堵自己罢了,也是没意思。
到了贾母的院子,盛夏时节,院子里的两缸子荷花成了枯槁之态,也不知是无人打理还是什么。
一行人进来,鸳鸯亲自来迎了:“林大爷,林姑娘,快里面请。”
黛玉对她点头一笑,却没有让她扶的,仍是非烟雪雁扶着进去。
一进去便是药味扑鼻,贾母半躺在内间的床上,听了声音,才睁看眼有些殷切的看过来。
林宥在前,行了晚辈礼,道:“听大舅舅说,外祖母病了,特来请安,外祖母可好些了?请了什么大夫?方子可妥当?”
贾母旁边,琥珀答道:“是宫里的王太医开的方子,用了有五日了,今儿老太太知道大爷姑娘要来,精神好了许多。”
黛玉已然上前,也是行礼:“请外祖母安。”
贾母动了动,想要拉她的意思。
黛玉往床边的凳子上坐了,只问:“外祖母可是刚喝了药?也不要总吃白粥的,这身子难免会虚。”
贾母这次没让琥珀开口,自己道:“玉儿,你可算来了。”
黛玉笑道:“是。”
“林宥,我同玉儿说几句话罢。”贾母心里极不想见这个看起来规矩的林宥,可又不能真的得罪了他,只不冷不淡的道。
林宥道:“你们好好伺候姑娘,我去外间。”
这是不许丫头们出去的意思了,贾母也没力气同同他争这个,只看着黛玉:“玉儿,我知你怪我。”
黛玉微笑:“外祖母,如今不必再说这个了。”
“总有一日,你也如此身不由己,阖家性命系于一身,或许就能理解我了。”贾母垂泪。
“不,不会的,我当以您为戒,定不会重蹈覆辙。”黛玉道。
“有因才有果,外祖母,您后悔过吗?”
不等贾母说话,黛玉就道:“是我没规矩了,这话不是我一个小辈能说的,还请外祖母勿怪,也不要同我哥哥说道,他必然要说我的。”
“呵,我们祖孙情分到这里,都是拜他所赐,玉儿,你也大了,你就从未想过,他何苦对你这样好?你们半分血缘都没有的。”贾母低声道。
“所以,可见这世上,血缘并不能决定一切,有时候骨肉至亲伤人更深。”
黛玉说罢起身,优雅的行礼:“外祖母好生歇着罢?我改日再来请安。”
又对琥珀道:“老太太的药可用什么药引子?若是人参这些,我那里倒是还有些好的,回去就让人送些来。”
琥珀忙称府里已然有许多,尽够的。
黛玉听了,点头微笑,就要离去的意思。
贾母忍不住艰难起身:“玉儿,这兴许就是咱们最后一面了,你定要如此不欢而散么?”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然外祖母有些地方对你不住,让你受了点委屈,可我打心里没想害你,你母亲早亡,我巴巴的接你过来,疼得眼珠子似的,你自己想想,那些日子可有半分虚情假意?”
黛玉站着看她,终没忍住,落了两滴泪,可她面上却是带笑的:
“外祖母,若不是那两年的教养之恩,我定然也不会站在这里同您说话,您总觉是哥哥来了之后,我便同您生分了,您觉得是哥哥撺缀的,他图谋我林家那点家产,图谋我一个先天不足的药罐子,如今您找不出哥哥还有什么所图了,却仍不肯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