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悸动难抑

辛钤为何与他成婚?这是个好问题。

燕泽玉还记得那日正极殿上,众人望着自己头顶簪的那一枚单凤簪子,面露惊诧而后窃窃私语的模样,也记得辛钤毅然决然拉着他请求可汗成全时漆黑眼眸中闪烁的坚定。

但燕泽玉并不知晓辛钤偷看了自己包袱里的玉佩,并不知道自己儿时心血来潮的一点善意叫那个小乞丐记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辛钤就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被蒙在鼓里的他只觉得辛钤对他的态度转变得突然,一切都来得毫无预兆。

要说没有一点怀疑,那是假的。

他曾经问过叶涟:你觉得辛钤为什么突然说要与我成婚?

叶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里夹杂着太多情绪,燕泽玉看不太懂。

良久,叶涟只回答了一句‘辛钤也有自己的打算’。

*

白日还晴空万里的天,到了傍晚,骤然黑云压顶,瓢泼大雨说来就来,没给人一丁点儿预告。

燕泽玉躺在贵妃椅上听雨,窗棂敞开一道缝隙,恰好能瞧见雨滴打在琉璃瓦层层叠叠的房檐又哗哗坠落,脆生生的响。

乘着夜幕下的风雨,辛钤一身湿气地回来,油纸伞挡不住肆虐裹雨的狂风,男人黑袍衣角免不了沾湿些许,整个人看上去是以往少有的狼狈。

趁着辛钤去金玉屏风后更衣,燕泽玉吩咐婢女上了盏热茶。

同吃同住大半年的时间,燕泽玉就算之前不上心也能稍微咂摸出些门道——

辛钤偏爱西湖龙井,清晨起床后总要喝一蛊,最好是花茎草叶上萃取的清晨早露煮沸后泡出来的茶,提神醒脑,神清气爽。

但燕泽玉吩咐下去的不是龙井,而是凤髓茶,日头渐晚斜阳西沉,龙井喝了怕是精神百倍,晚上没个好觉。

脚步声由远及近,辛钤将烛台上快要燃尽的红烛换了新的。

“听金戈说,小玉下午去马场练习了?”辛钤着一身月牙白的寝衣到他身边坐下。

春雨料峭,甚至夹杂着几分冬日的寒凉,辛钤淋过雨,身上还透着股凉飕飕的岑寂,靠在身边简直像一块极地久冻的冰山。

燕泽玉本不想搭理,但视线却根本不受控制地落过去好几眼。

“闲来无事便去马场练习了。”他暗骂自己没出息,手上却还是诚实地斟上半盏热茶递给辛钤,“暖暖胃。”视线有些闪躲。

他其实丝毫不通茶道,只依稀记得从前母后说过:倒茶不可满杯,斟酒不可小气。这半杯青凤髓落他手上着实是暴殄天物之哀了。

但辛钤没嫌弃,伸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入口是恰好的温热,茶水从喉头暖到四肢百骸,连带着心尖尖都氤了暖意。

男人不甚明显地笑笑,说:“小玉如今也知道关心夫君了。”

燕泽玉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这样主动关心对方的举动让他有点没面子。

敛下眼睑,燕泽玉并不与辛钤对视,默默给自己也倒了杯凤髓茶,小口啜饮。

热茶氤氲着袅袅蒸汽上浮,模糊人眼。

“马场上遇见云忌了?说了什么?”辛钤指尖轻点桌面,轻声询问他。

辛钤消息倒是灵通,金戈那大块头果然瞒不住事儿,燕泽玉暗暗腹诽几句。

原本没打算说的,但念头回寰于脑海,偏偏留了一抹痕迹。

倒是可以旁敲侧击一番……

“云忌问我们是不是真心相爱。”燕泽玉语气淡淡,眼睑下垂着挡住神色,整张脸遮挡在茶盏氤氲的水雾后,模模糊糊,叫人瞧不清表情。

辛钤察觉到燕泽玉言辞间的寡淡,直觉使然,小家伙现在似乎心情不太好。

眉峰蹙紧,辛钤盯着对方颤动的眼睫定定看了半晌,继而道:“那……小玉的回答是……?”

“辛钤,你为何娶我?”燕泽玉突然放下茶盏,杏眼直勾勾朝男人望去,问题脱口而出的刹那,心间笼罩的阴霾终于淡了几分。

茶水氤氲的水雾也由着燕泽玉的动作而尽数消散,辛钤清清楚楚瞧见了少年瞳孔中那一抹复杂。

大婚不久,室内的陈设都保留着新婚的喜气。

双喜雕花的摆件儿、窗棂横栏张贴的大红囍字、房檐角挂着的红纸灯笼……

拜堂的吟唱仿佛犹在昨日,但新婚夫妻却是两相对峙的僵持局面。

气氛颇为凝滞。

辛钤大抵能猜到燕泽玉心中想法,教了这么久,小家伙还是没学会在他面前掩盖情绪,深棕色的杏眼里漾着猜忌与不信任。

看得辛钤心里发堵。

“娶妻当娶所爱,我娶你,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于你。”辛钤没有半分犹豫。

娶燕泽玉为妻乃是从心之举,朝朝暮暮的所思所想。

“这件事情是优先于任何所存在的,在娶你的念头浮现心间时,我可以保证,我的心里再没有其他杂念。无论是多年谋划还是利弊权衡,这些都不存在。”

“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仍然要娶你。”

辛钤的眼神仿佛扫落人间的晚风,沉淀着摇曳的光影,让人心跳蓦地加快,悸动难抑。

红烛燃烧中炸了声噼啪的响动,燕泽玉被这声音惊得回了神,讪讪垂头躲开来自辛钤的凝视。

他有点招架不住。

辛钤眼里仿佛有无数根蓄势待发的箭矢,满弓悬决,在弓弦嗡鸣的颤动中直奔靶心——

燕泽玉浑身一震,呼吸有片刻停滞。

那每一根箭矢都射中他。

燕泽玉偷偷呼出口浊气,紧了紧手心。

辛钤不愧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狼王。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中逐渐沸腾起来的血液,虽然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

他被辛钤猎捕了。

明明可以挣扎,却放弃了抵抗。

任凭狼王叼着他脖子将他拖回巢穴。

*

事情说开后,两人之间相处着倒是比以往更舒服。

至少对燕泽玉来说是这样的。

唯有一点,让他颇有些为难——

辛钤似乎偏爱与他的肢体接触,燕泽玉每次好好倚在贵妃椅上读书,被男人瞧见之后就会变成辛钤靠在椅背,他被迫靠在辛钤怀里读书的场景。

辛钤搂他时也不闲着,修长手指在他腰际磨蹭,灵活地像是四处游走的蛇。

刻意撩拨之下,燕泽玉几乎不能好好看书,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白纸黑色落在眼底全都成了不能理解意思的天书。

简直苦不堪言。

俗话说:事不过三,辛钤第四次在他看书时捉弄他时,燕泽玉一把开拍了对方的手。

丝毫不留情面,啪的一声,实打实将辛钤手背给拍红一大片。

燕泽玉余光瞥见男人筋脉凸起的手背上浮现出一层红晕,心底莫名,倒是有些理解辛钤为何总喜欢在自己屁。股上留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