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云忌除夕番外丨第一人称(慎买)

第一次见辛铭,是我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鲜红血液从我不断腹部涌出,一尺长的疮口横亘在胸腹——那是敌人用长刀划开的。

但这一战终究是胜了。

我替二皇子打赢了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想必两日后便有捷报传至王帐:辛萨的疆土又扩充一寸,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可我拼了命去杀敌并非忠君爱国——我自私得很,豁出命只是为了那敌将首级五百两的银子。

阿姐下个月要出嫁了,但家里没有置办嫁妆的钱。

她替我承受了许多苦楚,临出嫁,我希望她能风风光光嫁出去。

忍着开膛破肚的剧痛,我努力张开眼睛看向来到我床边的男人。

任凭如何努力,命不久矣的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

我现在的模样肯定血腥难看。

血流了一地,或许肠肝肚肺都从腹部大口子里流出去了,这幅模样晦气得很,根本没人来送最后一程。

现在站在床边的人是谁呢?

疑惑中,我听见军医叫他二皇子殿下。

昏沉且疲惫的大脑转得很慢,‘二皇子’三个字如同投入大海的小石子,并未在我脑海中荡起多大的涟漪。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猛然想起:

二皇子是这次的主帅,是颁布那条奖令的人!

猛地吸了口气,血腥味直冲头皮。

我激动地咳起来,血沫子一个劲往外喷,止都止不住,甚至……似乎有血沫子都溅到了那贵人的衣服上。

竭力伤压住咳嗽的欲望,我怀着歉意与期待,努力睁眼去看他。

伤口被我的动作牵动,但竟然不是很疼。

我后知后觉地想:可能是是太激动,也可能是麻木了。

我知道我现在很脏、甚至很不堪,但我想要发出些声音让他注意我。

我想让他把我应得的五百两银子送到阿姐手上。

可喉咙被血沫子填满,我用尽全力也只是些模糊不辨音节的喃喃。

“五……阿姐……”

叫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人居然不顾脏乱,俯下身来听我说的话,我努力比划的、血淋淋的手被他握住放回身侧。

淡淡的木质香穿过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于鼻尖。

是他身上的香味。

这可是二皇子……天潢贵胄、身份精贵的皇子……

我愣住,下意识将沾满血的手往回收了收。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

他年纪不大,看上去尚且稚嫩。

洁白衣领沾了我的污血,像是纤尘不染的雪被玷污,扎眼得很。

他似乎从我依稀难辨的声音和比划中明白了我的想法,开口道:“你替我打赢了这场仗,你的五百两不会少。”

见我面露茫然,他以为我没听见,又凑到我耳边。

温热的呼吸贴得很近。

“你要活着,活着亲自来拿这五百两。我不会给旁人的。”

闻言,我瞪大了眼,也顾不得脏他衣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力气很大,平日与我单挑的人若被我扣住手腕便不可能再挣脱。

我以为抓住了,他就走不了。

可他轻易抽开了手,轻飘飘的,衣袖落下去。

我这才想起——我现在快要死了。

他与军医说了一大堆话。

迷瞪瞪的,我只能捡几句听,大抵是什么‘救他’、‘必须活着’、‘拿你是问’之类的话。

然后,那本来说我没救的军医又折返回来,匆忙开药箱为我诊治。

我感觉得到,自己散落的、淌出去的肠肝肚肺被那人重新塞回肚子里。

肯定很恐怖吧。

但那金贵的二皇子居然没走,就直直杵在门口,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看他。

我没心思再去关注二皇子在哪儿了。

陆陆续续有军医赶来这里,我破破烂烂的衣服被扒开,露出可怖的伤口,一群军医围在我破了大口子的腹部。

原本麻木的疼痛又变得鲜明。

好疼啊。

太疼了……让我死吧。

可脑海里蓦地闪过那句‘这五百两,我不会给旁人的。’,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又猛地清醒几分。

我努力睁着眼抵抗困顿和剧痛。

外头射。进来的阳光太盛,亮得我承受不住。

可我还是睁着眼。

不能睡……

直射的日光让我眼眶发酸、发黑,几乎要流出眼泪。

蓦地,眼前投落一片阴影。

眼睛被一双手盖住,有点凉。

那双手蹭过眼尾,又替我擦了擦脸颊。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又走近的,也不知道对方这样的做的意图。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叫我暂时忘了疼痛。

被擦过的脸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

我居然哭了。

他就站在我床前,替我挡光。

对方身上淡雅沉稳的香气一直绕在鼻尖,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香味,只能胡乱猜测。

像是松竹林木间流淌而过的清泉,又像是穿越雪山草地送来的轻风。

我分不清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只知道他替我挡光的手左右换手换了十一次。

我靠数数和胡思乱想来维持清醒。

他又一次换手时,我默默在心中念了句‘十三’,可又实在记不起上一次有没有念过‘十三’。

心底咯噔一声。

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了。

果然,没过多久,昏沉重新掩盖住我,似乎身上的疼痛都淡了许多。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听见耳边一句怒意的低吼:

“你不准死!”顿了顿又是一句,“五百两必须你活着来拿!”

也不知道是军医们为了保命使出了看家本领,还是二皇子那句威胁起了作用。

我命大活了下来。

修养期间,二皇子总来看我,甚至将我接到他的皇子帐里住。

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辛铭。

辛铭待我极好。

他不嫌弃我因伤数日不曾洗澡的邋遢,不会像那些兵痞子一样羞辱我的长相,更不会对我有图谋不轨之心。

是的,图谋不轨之心。

我是军妓的生下的孩子,继承了母亲那张漂亮的脸,甚至生得更美。

这样漂亮的脸,对我们这样低贱的人来说,只能招惹麻烦。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招惹来的麻烦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男人会用那种极其恶心,充斥私。欲的眼神看我。

可都没有付诸于行动,我安然度过了人生的前十年。

可好景不长。

那日我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回家。

隐约有些呜咽声传来,阿姐不舒服吗?

担心的我加快步子,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透过飘扬而起的帐帘,我瞧见我的阿姐正被一个禽兽按在地上侵。犯。

阿姐仰躺在地面,抿唇压抑着呜咽声,长发披散,透过凌乱地发丝,我对上一双空洞、麻木、无悲无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