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质问

明明刚才的热水澡已经驱净了他身上的寒意,但是此时的晏秋却又重新感觉到了冷。

老板给他找的衣服并不合身,对于他来说有些太大了,冷风顺着衣服的空隙一阵阵钻了进来,晏秋只能抓紧衣摆,试图摆脱这刺骨的寒意。

额头有些烫,大概是发烧了,加上刚才一路的冷风,头脑一片昏沉,因此随然傅沉泽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怎么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只抓到了一个关键词,傅霜迟。

什么叫他把傅霜迟带到了哪里?

傅霜迟不见了吗?

傅家人向来早睡,难怪今晚到了这会儿整个别墅依旧灯火通明。

能让大家这样大动干戈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他刚才怎么想的?居然会觉得是在等他呢?

想到这儿,晏秋自嘲地笑了一下,然而这笑落在傅沉泽的眼中,无疑是承认后的挑衅。

“你还敢笑,霜迟呢?晏秋,我警告你……”傅沉泽说着向前一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手指毫不留情地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像是在发泄着压抑已久的恨意。

晏秋的肩膀处很快传来阵阵痛意,他有些吃痛想要挣开,然而还没动作,就听傅沉泽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许伤害他。”

晏秋还没抬起的手就这么落下,整个人仿佛被一阵无力裹挟。

哪怕相处了一年,他们之间依旧陌生得可怕。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傅沉泽就是可以这样毫无理由地觉得他会伤害傅霜迟,自己容不下他。

可是自从回到傅家,一直受伤害的不是自己吗?

晏秋沉默不语的态度让傅沉泽更加生气,暴怒之间又一次举起了手。

晏秋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传来了陆软的声音,“沉泽,你这是干什么?”

晏秋睁开眼,然后就见陆软从别墅里匆匆走了出来,一把拦下傅沉泽,挡在他的身前。

她的面色也很难看,语气中带着怒意,“你们是亲兄弟,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陆软的面子还是要给,因此哪怕傅沉泽依旧铁青着一张脸,但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陆软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小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晏秋看着她,冰冷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似乎也暖和了一些。

然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陆软的下一句话,意有所指地问他,“小迟不见了,你看见他了吗?”

夜晚的凉风吹来,刚升起的那点暖意还没来得及在体内聚集就四散离去。

晏秋觉得,似乎更冷了。

刚回傅家时晏秋以为陆软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和大哥,对于他的不满和不在意都浮在表面上,晏秋一眼就能辨明。

但陆软却比他们会迷惑人心。

她会在自己生病时关心自己,替自己在祖母面前解围,在他受委屈时偶尔也会准备一些礼物补偿自己。

晏秋曾以为这是爱,但后来在见过她与傅霜迟的相处后才发现这不过是客气。

是她对世交好友的孩子如出一辙的客气。

更何况连这样的客气也要以与傅霜迟相安无事为前提。

陆软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以为他知道些什么,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他在哪?是吗?”

晏秋看着她目光中藏着的焦急,收了想要诉说这一天经过的心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陆软见状勉强笑了一下,显然并不相信。

“妈妈知道你心中有气,但这种玩笑开不得,要是你知道霜迟在哪里就告诉妈妈好吗?”

陆软说到这儿露出一个一看就是硬挤出来的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维持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耐心。

“妈妈知道你心地善良,不会伤害小迟的,对吗?”

哪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通过他们的对话和反应晏秋也能猜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联想到他突然被拿走的吊坠和秦暮的话,整个事情就差不多拼凑出来了。

无非就是他们两个人联手用来整他的把戏罢了。

但当局者迷,对于他而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局,大哥和母亲却进入得如此真心实意。

晏秋看着他们,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但很快就知道并没有什么用。

傅霜迟在傅家生活二十年,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样子。

但心是偏的,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他们会下意识偏向傅霜迟,觉得他的一切有苦衷。

就像他曾毁了自己回家的第一顿饭,小孩子耍脾气一样不让自己改回傅姓,不允许他参加自己的生日宴。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一切对于前二十年流落在外的晏秋来说并不公平?

他们知道,但还是由着他,纵着他,对于傅霜迟的要求一一应允。

想说的话太多,委屈积攒得太满,但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全部化成了一句,“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陆软的语气没克制住,尖锐了一瞬,但很快就被她重新压了回去。

“林嫂说霜迟是接了你的电话出去的,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小秋,跟妈妈说实话。”

晏秋听到这儿觉得有些可笑,但他在外面折腾了一天实在太累,一点也笑不出来,更不想再跟他们周旋下去,于是起身想要向别墅走去。

然而刚一抬步就被陆软挡住。

她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哀哀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母亲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担心。

晏秋停下脚步,觉得这一幕滑稽又讽刺,他在自己的母亲眼中,看到了她对别人的担心。

“只是……一通电话。”大概是今天吹了太多的风,晏秋的嗓子很干,因此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但他还是一字一句说了下去。

很快,喉咙里就尝到了血腥气。

“你们就觉得是我绑架了他,是吗?”

陆软听出了他的质问,愣了一下想要辩解,“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晏秋疲惫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其实也从心底觉得我会恨他,伤害他,对吗?”

陆软还想解释,然而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

“可是,为什么你们会有这种想法呢?”

这句话让陆软彻底愣在了原地,虽然晏秋没有明说,但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父母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偏心。

她也知道晏秋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但她刚生产完从病房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孩子是傅霜迟。

她亲眼看着不到枕头大的孩子一点点长大,绕着她奔跑,叫她妈妈。

二十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