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在三年级的同一批孩子里, 彼得是最晚学会游泳的那一个。因为他害怕摘掉眼镜,更害怕在水下睁眼,糟糕的视力看什么都是模糊一团。

为了帮他克服这种恐惧心理, 并顺利通过这门唯一不用和其他学生产生肢体冲突的体育课, 贝尔纳黛特干脆将自己新学年的体育课也换成了游泳。

和彼得一样,她在此之前也从未真正下过水, 所接触过的最深水位就是在放满水的浴缸里。

两个小孩站在岸边, 周围都是嘻嘻哈哈,跃跃欲试的同校同学。只有彼得脸色苍白地望着面前清澈见底的浅蓝色泳池,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眼镜,好像一旦被摘下来就会要了他的命。

大概是得益于常年的舞蹈训练所带来的体力优势, 以及肢体协调性。大半个学期过去, 贝尔纳黛特已经学得有模有样, 甚至可以脱离老师的看守, 独自在泳池游上两三个来回, 而彼得才刚刚学会在水下睁眼以及憋气达到及格时长。

脱离地面进入水中的感觉奇妙得就像来到了另一个星球,毫无实物支撑的四肢让彼得找不到该将它们往哪里放, 以及怎么划动才能带领着身体游向想要的方向。

因此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能扒在泳池边缘扑腾几下,离通过课程考试还远远不够。

眼看这门课就要挂科,老师又因为有许多其他孩子需要照顾, 无法花费太多时间在他身上, 帮助他在最后一个月时间里通过考试就成了贝尔纳黛特最艰难的任务之一——另外两个分别是克服理科,以及教会彼得辨认乐谱。

本杰明知道以后哈哈大笑, 说还好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否则要是没有彼此相互帮助的话, 两个人在学校一定都会很痛苦。

要想这么短的时间里, 教会一个拥有诸多心理障碍且彻头彻尾的体育废柴学会游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临近考试时,彼得总算能够在水下勇敢地睁开眼睛,并勉强控制住自己乱飞的手脚。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在水中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人仿佛掉进了蓝色的墨水瓶中,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层忧郁而朦胧的蓝,只有阳光仍旧斑驳灿烂。

贝尔纳黛特就他面前,长发扎束着飘散在身后,冰绿色的眼睛比周围的池水还要澄澈宁静,让他莫名其妙想起古典油画里的人鱼,美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朝彼得伸手,拉着他慢慢在泳池里游了一个来回,陪他熟悉在水下时的失重感。

那时候彼得还不到九岁,模糊的视力和对自己体育及格困难户的清晰认知,都让他在游泳时容易感到非常恐惧,因此完全不敢松开贝尔纳黛特的手。

可是考试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他总得学会自己游泳的。

于是贝尔纳黛特尝试放开他。

却没想到,彼得顿时惊慌失措得好像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还一连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在水里拼命挣扎。

贝尔纳黛特连忙游回来,抱住他迅速浮到水面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助他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一边道歉,一边笨拙而努力地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在这儿的,不用害怕。”

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年幼的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被吓到没出息地抱着对方不肯松手,边咳嗽边断断续续重复:“不要走……别走……”

然而她终究还是消失在彼得面前,连带着周围所有的场景一起崩塌,褪色,只剩一枚已经完全破裂的苍白虫茧出现在他面前。

密密麻麻的蛛丝从里面延伸出来,里面除了一团干皱的蜘蛛蜕皮下来的壳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醒悟过来,那头一直被困在蛛丝茧里挣扎哀嚎的蜘蛛说过的话原来是真的。

那就是他自己,是他身体里的另一种本能

与自我,属于蜘蛛的本能。

一瞬间,彼得被这个过于怪诞的梦境吓到惊醒过来,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破烂不堪的床上,周围全是乱七八糟被砸碎的东西,墙上也遍布着裂纹。

看起来就像是被一头发疯的野兽捣毁过。

还在他疑惑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泰德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端着刚热好的牛奶:“恢复挺快。你也就睡了二十分钟不到。”

他边说边将牛奶递过去。

热度隔着玻璃杯传来,彼得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从夺心魔的寄生控制中摆脱出来。

“谢谢。”彼得说着,这才发现嗓音有种不正常的沙哑,像是过度说话或吼叫过后造成的。

脑海里有零星的记忆碎片浮现上来,他捧着牛奶杯思考片刻,忽然望向周围的一片狼藉,暖棕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表情有些心虚:“请告诉我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

“严格来说,确实不只是你,还有影子们。”泰德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他,半开玩笑似地说到,“要想完全按住你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好在都结束了,你一切平安就好,玛蒂姑姑都要担心死了。”

说完,他犹豫几秒,最终还是问道:“可是你怎么会……我是说,蜘蛛侠?这太让人惊讶了!玛蒂姑姑告诉我,她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能力。后来是发生了什么?”

整理一下语言,将自己是如何被那只具有放射性的蜘蛛给咬了一口,然后又是为什么而坚持走上作为蜘蛛侠的这条路,所有细节全都如实告诉给对方。

彼得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正在逐渐发生变化,有惊叹也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恍惚感,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人。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泰德重复着他的话,声音很轻,充满怀念与愧疚,“这样的话,我以前只在你父亲口中听到过。他和玛丽,你的母亲,他们一生都在践行这个高尚而仁慈的信念,竭尽全力地保护我们整个莫洛尼家族。”

“他们是我见过最勇敢,也最善良的人,彼得。你和你的父母真是相像极了。”

停顿片刻后,泰德起身坐到彼得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很抱歉在你成长的这十几年里,他们都不在你身边。但是请一定相信,他们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离开你,将你送到本杰明家里,那是理查德和玛丽做过最艰难的决定。你的父母是英雄,彼得。”

“现在,你也是。”

面前的少年沉默许久,最终问:“他们已经不在了,是吗?”

泰德点点头,表情苦涩:“再将你送走后不久,我就与他们失去了联系。我花了很长时间,用尽办法才从pib保守派中打听到,他们已经牺牲。如今pib保守派的领袖已经换成了卢锡安长官,他们被开创派打压得很惨,也是他们在这十几年里一直掩盖你的存在。这是你父母当初唯一的愿望,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安稳健康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