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扇

白芨嗫嚅着说了一声:“选你。”

一吻触之即离, 她听见一声轻笑。手中的残魂被勾走,大师兄的手从她眼前拿开,而她却不敢睁眼看他。

然而喻永朝却没有继续逼迫她, 静默了半晌, 白芨忍不住去抬眼看向大师兄。

正好落入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中。

白芨想垂下头去躲避这视线, 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心虚, 便睁着眼与师兄对视,直到好半晌眼睛发酸,她忍不住眨了眨。

那片白色衣角闪到她的身前。

她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然而这次是一个十分轻柔的拥抱。

喻永朝道:“等我回来。”

白芨下意识点点头, 又摇摇头, 故作嘴硬:“我等什么, 我可是很忙的。”看不见师兄的脸色, 她又掰着手指补充道,“我要找图腾阵, 调查青鸾镜,还要去调查江流, 总觉得她有点问题……”

然而她话没说完,一根手指竖在了面前,贴到她的唇上,将后半段话全部阻拦下来。

师兄却道:“不走了。”

白芨:?

她的疑惑在下一秒被解开。一股阴冷的气劲在经脉处乱窜, 而唇上的指节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暖源, 将体内寒毒发作的疼痛抑制了些许。

那宽松的怀抱骤然收紧。

也许是疼痛让她失了力气,也许是师兄怀中太过于温暖。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太阳西沉, 月色笼罩之时, 她才反应过来。

自己和师兄不知道抱了多久, 树上的鸟兽都飞走了一茬又一茬,百灵鸟正在树枝上打着瞌睡。而她一直缩在师兄的怀里,犹如在山雾之中御剑而行的朦胧感觉。

喻永朝似乎不觉累,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他看向怀里睡睡醒醒的白芨,神情中泛着柔和的暖意。

如他提供着热源的地心火石般。

直到经脉中最后一丝冷意隐匿下去之时,白芨推了推身前的师兄。

——没推动。

“师妹怎得这样无情,让我用完就被推开。”

白芨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并不是这样想的。师兄与她在这里站了一整天,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依靠在师兄的身上,想必他会很累。

只是师兄这样讲出来,她像个采补炉鼎的邪修一般……

两人又这样抱了一会。

忽地,喻永朝开了口道:“师妹,我走了。”

白芨不语。

师兄得了残魂,本应第一时间回魔界去融魂,如今却在这里陪她这么久。

融魂之法在古书之中也只是寥寥数笔。倘若师兄要去将残魂与自己相融,定是十分麻烦。

更何况这残魂本就是与师兄极为不同的性子,如若在其中作乱,无疑是多了一分危险。

她过了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她仍觉得心悸,像是这一别之后,会有什么改变了一样。

——倘若融魂之后的师兄,变了。

那会怎样?

她无意识地用手抓着师兄的衣角,并揉搓着,直到那衣角被扯出了褶皱,扯到喻永朝能感觉到衣角被拽乱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他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喻永朝没去管那凌乱的衣角,而是抚着白芨的手,和缓地说着:“师妹,没事的。”

紧扣的指节一点一点被掰开。手中失了那片衣角,心中空荡一片。然而五指之间却填入了温暖的手掌,她再去抓着,比那片衣角更安稳。

白芨用力攥紧手指,用力到师兄的手被她捏的发白,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知晓师兄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倘若师兄真的变了呢——

不记得那些学扇的时光,不记得她这个师妹,不记得几次拥抱……

腰间的折扇被一股力道带了下来。

随后被重新放入一纸折扇。

白芨定睛看去,那扇钉处翻滚着不同的色彩,似心绪纷杂。这不是她的折扇,这是师兄的折扇。

两人的武器在此刻被师兄换去。

她听见师兄低声说:“如若不放心……我将自己的情绪交予你。”

白芨只觉得腰间的折扇变得格外沉重。折扇轻飘飘的,扇钉似乎发着粉色的光。她用指腹触及之时,那光亮的更刺眼,在这黑夜之中宛如一盏小灯。

待到夜色至浓之时,万籁俱寂,耳边只有腾流河水翻腾向前之音。

喻永朝又重复一遍:“我走了。”

温热的手从她的指尖抽出,白芨轻声道:“好。”

喻永朝又说:“师妹可会等我?”

“好。”

他笑了一声:“那我们下次见时,师妹会说喜欢我吗?”

白芨想开口,口型做到一半才发觉师兄说了什么,等她又气又急地抬眼看去,却只见一阵气流拂过,白色的衣角消失在了眼前,循着那月光而去,并没有等她的答案。

*

大师兄走了,她心中有些发怅,触了触唇角,开始思考眼前的事情。

诡异的图腾阵法,显现着巫祖面容的青鸾镜,还有那不知为何不肯交出师兄残魂的江流……

她转过身来,看见不远处散发着金光的九步金莲,佛子仍不眠不休地镇守着那堆邪魔。

如今威胁最大的是那汲取力量的图腾法阵。伽蓝塔中的法阵被摧毁之时,是已故的善清佛子留下的金莲将其粉碎。

其余人的攻击皆为剑斩水流般,斩不断,虽然触及,却无任何杀伤之力。图腾阵无人能毁,只有那枚金莲。

善清舍利中蕴藏的力量把那图腾阵撞碎。可如今也没第二个善清。

白芨看了那金莲半晌,终究没有上前。佛子或许能制遏制一个图腾阵,可她所“见”到的图腾阵法,有着铺天盖地之势。

别说是一个佛子,就那晋王城中所有佛修加起来破阵都不够!

她缓慢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着。

腾流河的河水倒灌入人间,它的周围也有图腾阵。

白芨没有御扇,只是徒步前行着,方便寻找那诡谲的阵法。布下阵法之人似乎分外小心,将图腾阵藏匿的很好,沉仙崖畔的阵法就隐匿在雾气之间,这里本就是常人不愿经过之处,即便如此,还要特意找位置掩埋。

至少能够说明,此时并不是阵法显露之时。

梦中四处都是已经成型的图腾阵,每一个大如日轮,吸取着周身所处地域的生机——阵法所在之处,灵草枯竭,河水倒灌,不见人影。

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丝打落下来,白芨没有用手去遮,而是仍在河边寻找着图腾阵法。设阵之人心思缜密,格外会藏,直到细雨将她的发丝打湿,她才掐诀施了个术法,将身上的水汽驱除。

日升月落,行至日出之时,一男子撑油纸伞于雨中走来,因着角度问题,白芨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见袖口的那几道金边。

光芒打在他身后,照的雨丝都清晰了几分,白芨别过头去抬腿欲走,那油纸伞撑于她的身前,遮住了落入发丝之上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