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讨要
三日之前。
那是充满肃杀之气的一个夜晚。
白芨接了师兄的传讯, 从折扇上感知到师兄的情绪变化,马不停蹄地向着城主府赶着。
白芨从城郊裹着夜露前行,途中遇到了沐浴于月色之下的顾初衍。
自从那日顾初衍在她面前主动暴露身份之后, 白芨便许久未曾见他了。只是他在此时出现, 纵有千般言语, 也只化作了一句。
“让开。”
顾初衍只笑了笑, 从袖中递出了一物。白芨的目光望去,一阵熟悉感浮现于心头之中。
那模样亦是一面通体漆黑的镜子,只是与青鸾镜有细微的不同。原本的青鸾镜已经被她融成了手中的长剑……
如若之后真的要与玉昆宗对上,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这是巫祖的另一面镜子, 我想你应该需要。”顾初衍将它放到了白芨手中, 随后退至原先的距离。他低下头, 将大祭司所说的话告知白芨。
“巫祖陨落前将自己的预知能力封印在青鸾镜内, 因此只有当你接触到青鸾镜时才会逐渐恢复预知的能力。”
他看了看白芨手中的青色长剑,话语逐渐凝固, 随后移开了双眸。
顾初衍笑了。
她果然……只是他心中的白芨。
预知再强也不过是见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她知晓未来的第一瞬间便是拿起手中之剑想要去改变结局。
白芨接过那面熟悉的镜子,神色恍然。
这样便说得通为何她上一世没有预知到后来发生灭世的画面了——她被关入冰牢之中, 没有进入古秘境,没有得到青鸾镜,故而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顾初衍接着说道:“巫祖通晓过去与未来,她不希望转世后的自己背上先前的责任……预知能力牵扯颇多, 每一句预示所带来的后果都是无法估计的。她大概是希望今后的自己做一个普通人, 不再与之牵连,才将一切都封印在青鸾镜中。”
白芨手指动了动,搭在镜面上:“可是这面青鸾镜最后还是回到了我的手中。”
她不解, 顾初衍心中却是苦笑。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大祭司派人将青鸾镜放于秘境之中, 镜子本就是巫祖之物, 会相互吸引也是正常。大祭司隶属于巫祖一脉,本应尊重巫祖的意志,为何却执意要巫祖恢复能力?
除非是到了事态非常严重的地步……
严重到,仅仅凭借大祭司的力量,都无法阻止镜中映出的未来结局。
想到这里,顾初衍浑身发冷。自他入大祭司门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如若那时大祭司便开始谋划,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未等他细想,却见白芨手中的那面镜子一暗。紫光瞬间从两者接触之处传入白芨体内——
霎时,紫光大盛,连通着苍穹。
一巨兽展翅翱翔于天际,遮住微弱的月光,直朝紫光所在之处扑来!
而白芨闭目,紫光通过镜子在手中激荡。顾初衍不再犹豫,当下化身一青色巨蟒,挡在了白芨的身前。
顾初衍完全化形为青蟒,盘旋着将白芨挡在了身后。此时眼瞳竖得极细,冰冷地吐着信子,一双蛇瞳紧紧地盯着天上的不速之客。
天上的巨兽人面兽身,展翅之际掀起一股巨大的风,不是天织又是谁?
上古妖兽的气势威压凶猛,收翅落地之时,近处的树木与植被皆碾得粉碎。妖兽昂起头,与顾初衍对视。
那天织打量了顾初衍一眼,口吐人言:“竟是青蟒一族的后代?我与你祖上倒是有些交情。”
顾初衍不着痕迹地用蟒尾感知了一下身后之人的情况。白芨触及镜中力量,仍未苏醒。好在天织虽性暴躁,但仍能沟通。他斟酌着,眼瞳却仍细如针尖:“是,在下为青蟒一族的独子顾初衍。”
“独子?”天织显然一愣,面上的眉头皱起,复松开,“难怪。应襄好歹也是条龙,自然不会容忍。”
它这话说的毫不委婉,就连妖皇的名字也直呼了出来,没有丝毫尊敬之意。上古妖兽,自然有着几分的傲性,一语点破了顾初衍现在的处境。
说实话,以应襄这份气度,眼前这条青蟒能活下来已经是份侥幸了。
说话间,天织转过头,打算越过顾初衍去望向他身后之人。
几乎在天织望过来的一瞬间,青蟒的蟒尾绷紧,带着身后之人快速撤离。
天织自玉昆宗逃离之后回到了十万大山。如今出山前往魔界只有一种可能——
族长那边的人要害白芨。
天织看着他的动作,一声轻叹:“可惜了。”
面对顾初衍的提防,它毫不在意,定定去看身后它所感兴趣之人。连妖皇它都没什么敬意,更何况是一个族长的命令。
自魔界上空飞落之时,天织便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那气息十分熟悉,就像此前见过一般。
族长命它去收取此人性命,而青蟒又在保护着她……
面对大自己十数倍不止的妖兽,顾初衍丝毫不退让。他心下知晓,如若他露怯,这一退,身后的白芨便会彻底暴露在天织的视野之中。
他不能退!
强大的威压已至眼前,青蟒低下了头颅,暴露在外光滑如玉般的鳞片炸起,与之对抗着,滑下了一道一道的血痕。
他不能退。
顾初衍还记得,他有记忆之时,同族已被妖皇寻了错处一一诛杀。
那是一个夜晚。
大祭司身着一层又一层繁杂的衣袍,将他引到了一方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之所见,唯有一方池塘。周围是一片森然的古树丛林,禁制布下了一层又一层。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他出不去。
一尊石像立于池塘之后,月色清浅地映在石像脸上,模糊又朦胧。
顾初衍只觉得这石像上所刻绘的女子像个悲悯世人的神祇。
“我将你从妖皇手中救下是有代价的。她是巫祖,也是你今后要不惜一切代价所保护之人。”
大祭司声音淡淡,神色如常般看着他仰头望向石像的动作。
年幼的青蟒天资聪颖,自然知晓代价的含义。于是他怀着虔诚的姿态行了最庄重的一礼:“我愿意。”
顾初衍抬起眼,他的身上已经鲜血淋漓。数不清的鳞片迸裂开,依旧与天织对抗着。
一双温热的手按上了他。
那双手与他微凉的身子形成了明显的对比。顾初衍僵了一下,感受着鳞片中流失的妖力急速地弥补着。双手拂过之处,激起一阵战栗。而满身的伤痕却如同时光逆转一般,尽数褪去。
青色的鳞片依旧如玉般泛着光泽。
他知晓自己鳞片的坚硬,却不可避免地在脑中想起白芨触及到鳞片之时内心的想法。
会不会太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