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雪夜旅店
千河的意识从一片昏暗中沉沉浮浮, 他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世界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很冷, 像是心被泡在寒潭之中, 由内到外的冰冷浸透骨髓。
可在这冷意当中,有一大团热源包裹着他, 把他抱进怀里。
千河感觉到, 自己的唇被轻轻的碰了碰,一滴温热的液体, 落在了他的唇上,冰冷的唇像是被灼伤,这带着痛意的烫, 一直蔓延到了自己心里。
莫名的, 千河很想哭。
可是他哭不出来,后知后觉的想到:哦,自己...已经死了呀。
千河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所以...
刚恢复意识还不知道状况的水团子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睛,它想问这是哪里, 一开口却是:“咕叽?”
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熟悉的语调, 那声音有些许颤抖, 听得水团子心中大痛:“千河?”
听到声音, 水团子整个团子都呆住了, 它僵硬了片刻,费力的抬眼去看, 是沈岭竹。
是它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沈岭竹。
只一眼, 水团子的眼睛就湿润了, 水汽迅速蔓延,充盈了整个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叽!!!”
在沈岭竹掌心的水团子猛地蹦起来,圆滚滚的身体直直的撞在了沈岭竹脸上,朝着沈岭竹的脸劈里啪啦的掉更小的水珠子。
眼看着水团子就要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去了,沈岭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它。
他的一只手带着黑色的手套,就算手套看上去有些许空荡,也能看出手指的修长。
沈岭竹被小小水团劈头盖脸砸了一脸,脸上却满是纵容和欣喜,一只手从自己的眼角带过,然后温柔的哄着水团子: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水团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整个身体都在发颤,还不忘假装没看到沈岭竹擦泪的动作。
老男人爱面子,他都懂。
或许是知道了沈岭竹对他也有爱,又或许是死过一次了,千河整个人心态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情绪大起大落之后,水团子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又想哭了,“咕叽咕?!”
我的手呢?!
“咕叽咕叽咕叽!”我的脚脚也没有!
沈岭竹的耳边回荡着各种不同语气不同声调的咕叽咕叽,意思是一句都没懂。
而且...
他视线久久的放在那一团水团子身上,总感觉,它好像变小了很多。
原本有掌心那么大的团子,现在看上去足足缩水了一半。
沈岭竹眼睁睁看着,水团子溜圆的眼睛里往外冒了一滴泪,而它的身体,也微不可察的变小了一点。
“别哭了,乖宝。”沈岭竹眼疾手快摁住了又要落在地上的泪珠子,“再哭身体都要哭没了。”
水团子脸上细小的嘴巴瘪了瘪,眨巴眨巴眼睛困惑的看着他,“咕叽?”
沈岭竹捏着手上的泪,□□弹弹的捏上去软软的还有回弹,跟人哭出来的眼泪完全不同,不过...千河现在也算不上是人了吧...
他试图性的,将那颗泪珠子放在了水团子头顶。
在沈岭竹微微挑眉兴味的眼神当中,那颗泪珠子慢慢融化,融进了水团子的身体里。
千河重新睁开眼的前半段,沈岭竹抱着他安抚着哭个不停的团子。
千河重新睁开眼的后半段,还是抱着他,蹲在地上到处找他哭出来的泪珠子。
泪珠子太小,又是透明的,在破败的旅店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非常难找。
无数长相怪异可怕的鬼怪,努力的睁大眼睛弯着腰一寸一寸的扒拉着脚下地方,有的干脆趴在地上,慢慢摸索着,在赤|裸的白之中,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
场面有点惊悚,又有点好笑。
被沈岭竹捧在掌心的水团子微微瑟缩着蜷缩了一下,看着那些个顶个吓人的鬼怪,战战兢兢的问着沈岭竹,“咕叽咕叽?”他们是什么?
沈岭竹摸了摸圆润光滑的团子头顶,温声道:“别怕,很快就能找到了。”
“咕叽咕叽。”我是问他们是什么。
沈岭竹煞有其是的点点头,“以后不能轻易哭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终归是从身体里掉出来的,有没有什么影响,谁都说不准。
水团子泄气,嘴瘪成一条平直的线,眼帘不开心的微微垂下。
根本说不通,鸡同鸭讲。
它看上去,就像是动画当中的史莱姆,突破了次元,出现在了沈岭竹温热的掌心。
终于将所有哭出来的泪珠子找齐,沈岭竹松了一口气,看着恢复了一开始大小的水团子,“你可以变回人身吗?”
自己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也有很多的事情想要解释。
水团子却摇了摇头,一般摇头只动头,水团子摇头,整个身子都在左右摇晃,“咕叽咕叽。”变不回去。
千河有一种感觉,这应该就是他最原始的样子,或者是,他身上的一切异变,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
水团子晃了晃,从浅蓝色变成了透明,就像一个半圆的水球趴在沈岭竹的掌心。
“咕叽。”这就是我异变最开始的样子了。
沈岭竹听不懂,但能看出千河变不回人形,见它突然变色,也没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应该是千河自己做的,虽然惊讶,但没有无奈的摸了摸它的头,“乖。”
那些凭空出现的铁链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沈岭竹知道那不是消失了,而是隐去了。
对着乖乖巧巧趴在自己掌心的水团子,沈岭竹欲言又止。
粗壮的铁链和仅两指宽的铁链之间巨大的差异,是个人恐怕都会心存芥蒂。
他的爱夹杂着病态的占有欲,想来纯粹的爱并不多。
最初知道捡来的少年失忆了,就如一张纯白的白纸时,沈岭竹是动了点心思的,少年长得漂亮,模样完全长在他的喜好上。
漂亮纯净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他时,沈岭竹心动了。
这心动不是爱,而是他感觉,他可以为他的病亲手做一颗解药出来。
在一张白纸,怎么染色,都看持笔之人的心情,沈岭竹就可以成为那个持笔的人。
可是越相处越动心,沈岭竹的良知在拉扯,他的病态和爱在博弈。
沈岭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病,更明白他不能这么困住千河的一生,在千河第一次软乎乎的,红着脸向他述说爱意的时候,沈岭竹知道自己的果子快要成熟了。
可他却犹豫了,在摘果子的那一刻因为对千河的爱而犹豫了。
一步一步,发展到了今天,他的爱被具象化,以极其微弱的形态,展现在了千河面前。
沈岭竹抿了抿唇,想解释,又无从说起。
掌心的水团子软乎乎的蹭了蹭他的指腹,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听上去有些蔫:“咕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