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绮梦

小楼院今晚上很热闹, 大家都凑到知青儿子回来探亲的那家,将他家屋里屋外围得水泄不通,听他讲下乡后的生活。

小伙子因为下地干活被太阳晒得黝黑精瘦, 此时实事求是道:“乡下生活有苦也有甜, 老乡们都很淳朴, 农活很累很重……”

随着他的讲述,大家仿佛看到了一幅徐徐展开的乡村画卷,心生无限感慨又情不自禁地想听多一点,再多一点。

直至讲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乐善和时仲已经提前一步回来,讨论了一下这件事洗洗睡了。

次日仍有不少人往那家跑,很多都是想通过他家儿子打听院里其他下乡当知青的那些人。

当事人直接说他也不知道。

他们当初虽然是一块走的, 但分去的地方基本都不一样, 他是运气好刚巧抽签抽到回来探亲的名额, 其他人能不能回来过年, 他并不清楚。

知青家长们失望不已,从这天开始就对着大门口翘首以盼, 希望哪天也能看到自家孩子出现。

但大部分最终都失望了,只有少数几个称心如意,成功接到他们家下乡回来探亲的孩子。

而从祭灶到除夕也就只有将将一周时间而已,几乎转眼即逝, 那些没等到的人今年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除夕这天, 乐善依旧请来伍叔一块过年。

时仲邀请伍叔一起写春联, 和去年一样仍旧是白底黑字的白联。

伍叔初初看到时还很诧异, “怎么还是白联, 去年不是已经贴过了?”

时仲说这是乐善的意思。

乐善便道按照规矩是要贴三年的, 今年贴完后明年再来一年就不贴了。

伍叔知道她的坚持, 听了摇摇头没有多劝她。

反正不就是贴白联嘛,想贴就贴,碍不了啥。

伍叔心里嘀咕着,看到时仲挥洒着毛笔写得那是一个行云流水,让他也不禁瞧得手痒痒的。

他是学医的,书法自然也练过,写几个毛笔字完全不在话下。

时仲看出来后立马让开位置,帮忙铺上新的白纸,把毛笔重新蘸了墨,请伍叔给他们露一手。

伍叔最终只写出五张倒福字,每个都是不同的字体,看起来别有一番意味。

乐善和时仲很捧场地鼓掌夸夸,年还没过,气氛先搞起来了。

大年三十的上午就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中过去,中午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包饺子。

乐善今年调了两个馅料,一种是猪肉白菜的荤馅,一种是鸡蛋韭菜的素馅,每种包出两三簸箕出来,放到平房顶上上冻起来,能吃好几天。

伍叔因为曾经受过的伤,一只手不太灵便,但他包起饺子来可比乐善二人快多了,手拿着饺子皮把馅儿塞进去,然后手指一夹就是一个,那速度跟流水线似的。

这样发展到最后,乐善擀的饺子皮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干脆时仲也加入擀皮的队伍,留伍叔一个人坐在那里包。

伍叔看着渐渐出炉的几簸箕饺子,成就感满满,比在家里枯坐有意思。

趁着乐善两人不注意,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分硬币包进饺子里,到时看看谁有福气能吃到。

傍晚时,噼里啪啦的声音首先从知青回来的那家传出来,昭示着大年夜的降临。

时仲这边也已经做好年夜饭煮好饺子了,叫上乐善端菜盛饺子,马上可以开饭。

和去年一样,仍旧是他们四个人坐在一张圆桌上,桌面上放着代表来年十全十美的十道菜,还有伍叔特意带过来的米酒。

得益于上一次的教训,这回他没敢带别的酒,就带点度数很小又甜甜的适合女同志喝的米酒。

开饭后,他先把红包给乐善和时仲发了,然后一人满上一杯甜米酒。

伍叔是长辈,由他先打头对去年做了番总结,然后再展望一下新的一年,说完仰脖对着米酒一口闷。

随后是乐善,她今年顺利升职加薪,还交到了两个好朋友,感觉不错,希望明年再接再厉,能有更大的进步。

时仲紧接着她说自己今年的进步也不小,从没有工作到食品厂的正式工,现在又被提到了组长位置,收获很大,期望来年能学到更多东西,职位再往上升一升。

最后轮到时父,他已经对着餐桌埋头开吃了,问他有什么想说的,他就笑着说好吃。

大家跟着笑起来,年夜饭要是不好吃,那就没有啥好吃的东西了。

一顿饭吃到十点多,期间乐善陪着伍叔喝了几杯,结束时脸上已是红霞遍布,眼神飘忽了。

时仲担心地在她眼前挥挥手:“醉了?”

伍叔说怎么可能,就这么点米酒,猫喝都醉不了,何况是人。

乐善摇摇头,表示自己很清醒,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点,生物钟让她本能地开始迷糊了。

伍叔大手一挥,“那就去睡,不用非得守什么夜,咱们不讲究这些形式主义的玩意儿。”

于是时仲便把乐善拉起来送回她的屋,回头把该收拾的收拾完后,看到占据自己床铺位置的伍叔,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伍叔理所当然地赶人:“你愣这儿干啥?回你们屋睡觉去啊,放心,你爸夜里有我看着呢。”他以为时仲不肯离开是因为放心不下父亲,于是拍着胸膛做下保证。

时仲想起什么,打开箱子拿出一套新做的棉衣送给伍叔。

伍叔稀罕他这份用心,收下棉衣催他快回屋睡觉去。

时仲犹豫着转身,“那我真走啦,有什么事您喊一声,我们在那边能听见。”

伍叔挥手,赶紧走走走,大好时候不去被窝里哄媳妇,在这儿磨磨蹭蹭干啥。

时仲帮他关上门,脚步轻轻地来到乐善门口敲了敲。

乐善这会儿已经快睡了,听到敲门声迷糊着说了声进,片刻后身旁就依偎过来一个小火炉。

两人已经同床共枕过数次,乐善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后,翻过身熟练地将他搂进怀里,然后抱着呼呼大睡。

时仲窝在她怀中,鼻息间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酒香,不禁心神放松,慢慢陷入梦乡。

梦中,那个宽厚的怀抱不知何时将他包裹起来,对他做着一些夫妻间才能做的私密事,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在漫天的烟花中飞上云霄。

七零年的新年早上,时仲因为发现了某件事而狼狈万分,往后过去数十年他都始终记得今天这一天。

伍叔年纪大觉浅,察觉到外面的动静起来一看,发现时仲没在厨房忙活,却在水槽那里摸黑洗什么东西。

“你小子干嘛呢,咋不去做饭?”伍叔走过去奇怪地问。

一般新年第一天都是由男方起来做早饭,时仲去年就做得很好,今年怎么掉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