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誓约

江盈野身为江寨寨主,身边自然也有死心塌地的追随者,而他最信赖的两人,一是曾负责极乐井的邬默,另一个,则是长生池的凤毓。

邬默已然在与司韶令出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五派重伤而死,自那之后,极乐井便由江盈野亲自掌管。

司韶令再怎么出类拔萃,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全得到江盈野的信任。

好在的是,江盈野倒是时常将他带在身旁,虽不乏试探,也让司韶令逐渐对极乐井下的森诡有了些许了解。

可若要将整个江寨的情况彻底摸清,他还必须要进入这最神秘的长生池。

无疑,并不经常在寨中人面前现身的凤毓要比之前那邬默棘手很多。

谁知正当司韶令一筹莫展之际,率先找上门的,竟是凤毓。

出乎意料的荒唐,却也天降绝佳时机。

原是在她看来,江盈野肯突然重用入寨不过几月的司韶令,与司韶令格外出众的容貌撇不开关系。

她因而故意从江盈野手里要来了司韶令,让他以后陪她在长生池炼制洗骨丹。

江盈野答应得痛快,加上司韶令最初的否认,本已让她稍微打消了对司韶令与江盈野之间的怀疑。

但此时此刻,司韶令背上的暧昧痕迹却显然让她再次陷入止不住的猜忌。

几乎认定江盈野违背了曾经对她的誓约。

——此生绝不负萧夙心。

除了萧夙心,他不可能再碰任何人。

就是这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无情斩断了她对他多年的爱慕,逼她从此甘心只成为他最得力的鹰犬。

可江盈野独爱萧夙心,她可以认,她最担心也最不能接受的是,江盈野是嫌弃她脸上的丑陋,才会连肉体上短暂的欢愉也不愿成全她。

因她眼底那道可怖长疤,实际是江盈野当初背叛青邺敕风堂时,她为了能追随他,决然脱离敕风堂所承受的刑罚。

敕风堂的云火面具当然不止为隐藏身份,更是一种契约。

一旦加入敕风堂,则意味着无论曾身份贵贱,皆被赐予至高无上的崭新面孔,如云中炽火,俯视和焚灭着与青冥相悖的众生。

若想脱离组织,必须自毁容貌,将这天赐的“面孔”交还。

这也是江盈野与凤毓一样的疤痕由来。

所以凤毓守在江寨多年,既盼着江盈野对萧夙心厌倦的那一日,也害怕江盈野真的背叛萧夙心,却仍不愿选择自己。

尤其,对方是比自己漂亮百倍的人。

就仿佛自己仅剩的尊严都被江盈野碾踏,再无脸面可言。

便偶然见到司韶令的那一刻起,她对司韶令已极为在意,每每听说江盈野又委以司韶令重任,更心生疑窦。

只不过关于凤毓与江盈野这一旧事,江寨自是鲜少有人知情,司韶令也是在被凤毓带回长生池一番质问之后,才隐约猜出了她残忍怪谲之下,唯独对江盈野疯狂又自卑的执念。

眼下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无疑早就在司韶令的计划之中,就算今日没有江慈剑的闯入,他同样会寻个其他机会让凤毓看到自己肩背的“盛况”。

却也心知,以凤毓的多疑,他若直接咬定就是江盈野所为,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误会了,”便迎着凤毓明显不信任的凶眸,司韶令再次否认道,“这些痕迹与寨主没有关系——”

“是他!”果然听凤毓立刻咬牙道,“除了他,这寨子里谁能动得了你!”

“你这张脸,他又怎么会不喜欢!”

“……”尖锐指甲因情绪激动更深的陷入颈间皮肉,司韶令面上却仍是平静,“我已说了不是,难道要与寨主当面对峙你才肯信?”

“他怎么可能承认!”而闻言更拔高声音,凤毓脸上疤痕极度扭曲着,“你还不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他?”

“不是。”于是司韶令垂眸,依旧否认道。

“胡说!”凤毓却俨然不信司韶令仿佛刻意避开她视线的回答。

司韶令便任凭她满目嫉妒地迸出欲将他碎尸万段的浓烈杀气,不欲与她争辩般沉默了下来。

直到凤毓不甘心地又恶狠狠道:“那你说,不是江盈野还能有谁?我警告你,你若敢骗我,我这长生池里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而这次凤毓话音刚落,一旁怔愣良久的江慈剑终于猛地抬头。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欺负了司韶令。

且抛开司韶令还未分化,以司韶令的卓异,哪怕是他自愿,这寨子里又有谁能配得上他?

还敢在他的身上留下那么多粗暴的印子,他一定要去替他讨个说法!

“他。”

结果江慈剑罕见的一脸虎视眈眈,却没料到,司韶令目光一转,在凤毓恐怖的审视下,竟与自己倏然交汇。

“是江慈剑。”

江慈剑错愕张嘴,下意识往身旁看了看,待确定自己身旁并无他人,司韶令所指的就是自己,顿时又懵了。

司韶令教他武功,是寨内除了萧夙心待他最好的人,他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会对他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混账之事?

但也仅是一瞬过后,江慈剑震惊之余,又心情复杂地与凤毓对视,面对凤毓狠戾而浸满压迫的眼神,倒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是……就是我!”

司韶令这么说定有他的用意,他先帮他蒙混过去,再私下询问也不迟。

这么想着,江慈剑生怕凤毓仍旧不肯相信,不知哪来的勇气,几步冲上前,一剑出其不意地朝凤毓斩去。

“不许伤我的阿邵!”

而总算让凤毓暂时放开了司韶令的喉咙,江慈剑将司韶令护在身后时,却连指尖都在轻抖。

因为他也忽然意识到,司韶令宁可谎称是自己所为,都不愿说出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难不成……难不成……

真如凤毓所猜——是他爹江盈野?

正当江慈剑心下骤惊之际,凤毓也将他们二人各自神情尽收眼底,尽管江慈剑一口应下,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仍让她看出过于青涩和紧张。

“就凭你?”只见凤毓嗓音嘲讽而尖锐,“可别再吓得尿裤子。”

“……”江慈剑哑然,既惊讶于凤毓竟仍记得当年他险些被她活活烧死,也一刹那面红耳赤。

实在不愿年幼丑事被司韶令知晓,江慈剑忽地想到什么,急中生智地话锋一转又道:“我现今已是天乾,总有情动的时候,是我昨夜情不自禁之下冒犯了阿邵,你,你爱信不信,总之不可再为难阿邵!”

却不等为自己这灵光乍现的说辞而沾沾自喜,忽见司韶令照向自己的眼神竟极为怪异,江慈剑不由住了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奈何还不等他看透司韶令所想,便听凤毓停顿片刻,又发出几声渗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