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赌气

破天荒的,这一次江恶剑没有妥协。

他几番试探着向司韶令示好,皆是被回以冷眼,甚至司韶令又如先前生气时一样,不允他们之间有任何碰触,像个发脾气的倔强孩童。

若放在以往,江恶剑定然无法忍受,心虚又急迫,恨不能把尾巴摇到司韶令的脸上。

然而接下来几日,他们虽寸步不离,江恶剑却也铁了心,始终不肯解释。

也不排除是历经一切过后的“有恃无恐”,他不能否认,如今面对司韶令的冷淡,自己在无奈之余竟也生出了少许憋闷。

尤其,近来天色同样连绵不断的阴晦,风雨浸透檐角的惊鸟铃,发出一声声潮湿的急响,整日萦绕,令人心下难安。

“你今夜别跟进来了。”江恶剑撑伞正与司韶令行至门前,耳畔淅淅沥沥间,竟忽地传来司韶令一声冷语。

司韶令刚被青邺王传召归来,命他尽快默写出一份清心曲谱。

眼下清心曲能够压制鬼士的说法已不是秘密,无疑引来了一些江湖中人的虎视眈眈,可惜当众人真的寻找起来,便会发现习得清心曲的人并不常见,更鲜少有人见过真正的谱子。

“你早就告诉他们关于清心曲的事,却过去了这么久才找上你,定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信任你。”像是没有听到司韶令的驱赶,江恶剑紧随他进入屋内,语气凝重地继续道,“现今他们寻不到曲谱,才不得不需要你,但还是不曾向你透露半点他们的谋划。”

从玄蓟死时口中那一句诡异的“青冥大业”,到青邺王庭对陶恣陶梧二人的格外重视,再到他们迫不及待的叫司韶令交出清心曲,青邺王庭必然在谋划着什么。

可江湖上倒也从未听说青邺和洗骨丹有何关联,更没有那么多如当初江寨般被迫分化的鬼士,他们这般急着得到清心曲干什么?

思忖间,江恶剑不由又问:“不管他们有什么谋划,为何要防备你到这个地步?会不会是……有对你不利的地方,怕被你阻挠?”

“……”

迎着江恶剑一番不无道理的猜想,司韶令却一声不响地转身挡在他面前,阻止他再向前踏一步。

江恶剑当然知道,司韶令的意思是他今夜需赶写曲谱,自己连桌案也没得睡了。

“我在地上睡得更香。”

而江恶剑说着便欲绕过司韶令,谁知司韶令这回直接动手,不客气地摁着他脸上的云火面具,连人带伞一起推了出去。

“……”

眼望着房门被司韶令自里头锁住,江恶剑只得叹了口气。

蹲在房檐底下半晌,他眉头又一动,起身跃入雨里,就那么离开了。

自不可能真的走远。

他在不世楼外巡视了一圈,趁无人注意,迅速又翻回了那一间连通密室的破旧柴房。

这条密道只有历任堂主知晓,所以他每次前往,务必小心谨慎,以防叫他人看去。

“谁?”

便在江恶剑一路溜回窄门前,正轻手轻脚卸了外头的锁,果然听见里面警觉的发问。

正是每日练习气息至深夜的陶恣。

“……”江恶剑没有开口。

而是窸窣脱下淋湿的外袍,只着一件白森森的里衣,发丝向前披散,遮住大半张面容,蓦地开门,撑伞而入。

“什,什么人?”陶恣吓得猛向后蹭去,惊愕不已地看着这猝不及防闯入视线的人影,只见其上半身几乎都被罗伞遮住,苍白袍底仅露出一双毫无血色的赤脚。

“吾乃阎王殿无常鬼,今夜来取你魂魄,还不速速起身同我前往地府受审!”江恶剑捏着嗓子厉声道。

惊得被锁在石床的陶梧也看过来,朝他发出两声警告的低吼。

“……”而陶恣不可置信间,似下意识反驳道,“我,我又没死,我不去!”

“没死?”江恶剑挤了声瘆人的怪笑,“你在一刻钟前练气不当,已经活活憋死了!”

“怎么可能……”

“你若不信,就再重复一遍方才是怎么练的!”

“什么?”陶恣闻言一时有些发怔,显然是没能明白这其中有何关联。

直到江恶剑又如鬼魅般猛地凑近,吓得陶恣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你别过来!我,我做就是了……”

说着,陶恣哆哆嗦嗦地又坐直了些,不忘安抚地朝陶梧挥动僵硬的手臂:“阿梧,别怕……”

而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抬头大喊道:“江恶剑!疯狗!”

“……”

正玩到兴头上的人一顿,沉默片刻,终挪开罗伞。

“原来看出来了,”江恶剑意犹未尽地冷哼,“狗喘气虽然学的不咋地,倒也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

“切,”陶恣也一撇嘴,“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

毕竟他对这“哑巴叔”的独特嗓音记得格外清楚,曾想着有朝一日是要报恩的,可不能认错。

这种话他自然不会对江恶剑说,只话锋一转,又道:“再说,我小时候还见过比你更恐怖的,那么大一只灰狼,吓得阿梧直哭,却被我打得屁滚尿流,今天要不是我手脚不便,早就掀了你的破伞!”

“……”江恶剑看他说话间略有心虚地瞄了一眼陶梧,看出他大抵是在撒谎,不过也懒得拆穿他。

只盘坐在他跟前,一边拎起他仍未恢复的手腕垂眸查看着,一边嗤笑问道:“那你知道是我,还吓得要尿裤子?”

“放屁,”陶恣立刻骂道,“我是看你深更半夜在这装神弄鬼,怕不是终于被司韶令嫌弃了,好心陪你玩玩!”

“……”

陶恣赌气的胡诌倒无意间说出了个大概,直戳进江恶剑心窝子,戳得他眼皮直跳。

“……你懂个屁,”半晌,伸手弹了陶恣一个脑瓜崩儿,江恶剑只得转移话题道,“记住了,用你的胸和肚子呼吸,舌头也不用伸那么长,像你之前那么个喘法,只会越练气越短。”

陶恣闻言正欲开口,却应是听出了江恶剑似在教他,又倏然止住。

咕哝道:“这回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我可没求你,别怪我不领你的情。”

“嘟嘟囔囔的,”江恶剑一拍他脑壳,“赶紧睡觉。”

说罢,江恶剑也已一一确认过他的手脚,虽还不能自由活动,但也有所好转,索性枕着双臂躺下。

陶恣一愣:“你,你要在这里睡?”

“……”江恶剑翻了个身,“放心吧,我对你这小鸡子身板没兴趣。”

“……”陶恣脸皱起来,随后转念一想,“你该不会,真的被司韶令赶出来了——”

而意外的,陶恣没来得及流露丝毫幸灾乐祸,却见江恶剑忽地翻身而起,一把捂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隔空一道青山指,暂让一旁陶梧也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