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林倾白刚回到房间里, 浑身就软的似绵绸一般,飘飘软软的就要往下落。
何昉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搀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放到床上,身后的几人也是一团乱。
谁也没有想到林倾白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吐了血。
这一番变故来的忽然,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林倾白却顾不得众人, 他坐在床上的那一刻, 抬头看见屋室的大门缓缓地关上。
肖祺站在门外, 眉头微皱,那双黑沉的眼睛依旧望着林倾白, 似乎还沉浸在方才林倾白看他的那个眼神中,不明白何意。
随着大门的关合,肖祺望着林倾白的目光也被一点点的关在了门外,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林倾白侧过头, 闭上了眼睛, 心脏抽痛,脑袋昏沉的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
“羌缦,我师兄这是怎么了?”
“你们方才出去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羌缦姐姐, 你们是跟别人打架了吗?为什么一回来我师尊就吐血了?”
“一般的小毛贼能打过你们师尊吗?肯定是遇见大的了......”
......
几个人的声音围绕着凉瑶楚。
凉瑶楚哪里知道林倾白出了什么事情,她不过就是在画舫中赏了赏画的功夫, 林倾白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路上, 她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没说。
“闭嘴,我要号脉。”
凉瑶楚冷着声音说, 旁边的询问声果然都停了下来, 全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凉瑶楚号脉。
过了一会, 凉瑶楚将手收了回来,淡声说:“并无大碍,只是他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本来就没有魂丹,这才吐了血,不需要用法术医治,好好休息就行了。”
说完凉瑶楚将林倾白的衣袖整理了一下,站起身朝外走。
其他的人一听林倾白需要好好休息,都纷纷的跟着凉瑶楚身后走了出去,生怕吵到了林倾白,更是想等着出了房门之后,再好好问问凉瑶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门一关,房间里又只剩下林倾白一人。
这家客栈年头有些久了,木窗户总是关不紧,被外面的风吹得吱吱呀呀作响。
林倾白听得心烦意乱,头痛欲裂,他紧闭着眼睛,想要挥出一道法力将窗户关严一些。
可是现在他心脏的痛仿佛沿着血液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的每一个骨节都在发痛,痛的如同被一辆大车碾过一般。
莫说是挥出一道法力了,他就是从床上坐起身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上一次这么痛,是什么时候?
林倾白闭上眼睛,漫无目的想。
是在凡间之时,他得知郗安出征潜州被雪崩压在雪下,生死不知,而他远在千里之外,等待的抓心挠肝,肝胆都似在火上慢慢的熬煮。
还是郗安死了之后,他看着郗安的尸体,心中再多的爱恨也全部消散,最后都化成了故人已逝,再无相见之日的撕心悲切。
他当时是真的以为郗安这一走,便是永别。
在他这漫漫长远的一生中,再无可能相见了,所以他痛的肝胆俱裂,即便是现在他回到了仙界,掩藏了七分的情感,却还是对那般的痛记得刻骨铭心。
而现在告诉他,郗安没有死。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一起,日日相见,一同前行。
本该是好事,可是林倾白却觉得比他当初不知真相,还要痛苦。
林倾白想的越发的难受,他翻了一个身,将被子紧紧的盖在耳朵上,这样就可以将窗户的吱呀声都盖住。
他实在是太累了,万事通对他说的事情,像是在他头脑之外盘旋,犹如在听一篇很荒谬的小说。
林倾白不想去想,闭上眼睛,没多时就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林倾白睡的很沉很重,他又开始做梦。
只是这次的梦全部都是阎秋司。
他梦见他第一次看见阎秋司,是在吞日江边。
林倾白带着数万仙兵,立于在魔族之外,脑中甚至可以勾勒出魔皇是如何丑陋狰狞的模样。
然而他却看的是一个少年。
那少年竖着高发冠,穿着淡蓝衣袍,坐在一只浑身赤红的大鹏鸟身上,飞过滚滚翻涌的江水,朝林倾白这边飞来。
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发尾飞扬,面容清秀俊朗。
最后鹏鸟飞于战前,而那个少年则衣袍卷卷,垂着眼眸,眼底带笑的望着林倾白,犹如不谙世事的翩翩少年郎。
然而万千魔物皆俯身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又梦见他与阎秋司在噬魂岭的那一战。
雪地里到处散落着魔物的尸体。
血水浸入了雪地里,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雪地,像是盛开在白雪中的朵朵红花,充斥着诡异的娇艳。
阎秋司身中数箭,鲜血一滴滴的从他黑袍的衣角滴下来,落入雪地中,渐渐将那一片雪地浸染成了艳红色。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将身上的箭生生的拔了出来。
四周雪絮飞扬,血雾弥漫。
阎秋司咧开洁白的牙齿,笑得面目狰狞对林倾白说。
“林倾白,你真像一只狗,紧追着我不放。”
“林倾白,我从未觉得我有错。”
“林倾白,你满口大道,道貌岸然,便自以为自己是圣人,可是你手中的人血可比我少半分?”
“每人生来就是一条命,弱肉强食有什么错?!”
“凭什么你们就是对?!我们就是错?!凭什么你们仙族就要高人一等?!”
“林倾白,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林倾白,你去死吧————”
林倾白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双手撑着床板,眼睛泛红,剧烈的喘息着,额角一下下的跳动抽痛,发间早已溢满了冷汗,一阵阵窒息感从心脏处喷发而出。
林倾白抬手紧紧的按住了胸口。
梦中阎秋司那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像是变成了一道利剑,将林倾白刺的血肉模糊。
林倾白其实也曾想过,当年的阎秋司还年少,若是好好的加以引向征途,会不会就至于走到这一步,不至于如此残忍的被他杀死。
所以那双眼睛,一直以来都是林倾白逃不过的梦魇。
现在居然让他知道,那一双恶欲他死的双眸,是郗安的眼睛......
更让他知道,当时他亲手杀死的人,是亲手养大的小徒弟。
那时阎秋司魂丹尽碎,流血而尽,跪在断魂崖前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在林倾白的眼前回荡。
除了漫山的白雪,就是阎秋司流出的鲜血。
红色刺眼的厉害。
林倾白忽然觉得好冷,冷的身上止不住的颤抖,他将身子蜷缩在了一起,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被子盖在身上,都没有用。
于是林倾白站起身,走到火炉旁,手指颤抖的拿起一个火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