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暗空保护区(九)

血屠夫回去的时候,全身已是焕然一新。在死亡的鼓励下,清洁咒很好地涤净了那些淤积在马具当中的血肉残余,不过……

血屠夫不满地甩了甩舌头,为了获取更加强大的魔法力量,恶魔巫师都是一群变异到极点的怪胎,味道嘛,自然也不怎么样了。

看蹄子、看蹄子,人类要给我看蹄子……它满心欢喜,迈着轻松的碎步,哒哒哒地跑到了法尔刻为他传递消息的位置,马群又找了一个新的藏身据点。

嗯?怎么不见其它马的影子?

“在这儿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上方响起,“看你这副得意的样子就来火,没给你留路,跳上来得了。”

血屠夫抬起头,它呲了呲牙,鬃毛上的烈焰不满地舔舐空气:“以太,你在这干什么?”

“看家啊,”魔马以太咧出一个混不吝的,近乎于笑容的狰狞表情,獠牙雪雪生光,“以为都跟你一样,刚解除了咒钉,就迫不及待地跑去现眼吗。”

“你嫉妒了?”血屠夫眯起眼睛,恶意地打量它,“谁让你没有那个胆子,做——人类那话是怎么说的?哦,是了,谁让你做不成第一个吃螃蟹的马呢?头筹让我占了,你看起来很不甘心啊。”

以太昂起头,嗤笑着喷气,不屑地嘶嘶道:“尽管去做一条摇尾乞怜、毫无戒心的狗吧!等到那个来路不明的人类暴露出他的真实目的,蠢货们就知道背叛是什么感受了。”

血屠夫向前一步,正欲发难,却忽然停下了,它古怪地望着以太嘴皮子边上的白色碎渣:“喂,那些是什么东西?”

“你指哪个,白痴?”

“你嘴边的渣子,”血屠夫看着神情骤变的以太,一下子恍然大悟,“哈!人类给你喂他的小饼子吃了!”

以太的耳朵直直弹起,它恼羞得鞍鞯乱颤,鬃毛的火焰一下烧到了白金色的最高温,令洞口的空气都滋滋作响,哀嚎不止。

“你!你竟敢这么说——”

“我说了,如何?看你强撑这副与众不同的样子,确实比宫廷小丑还要好笑!”

眼看厮杀一触即发,以太身后探出一个魔马的脑袋,无奈道:“别搞出大动静来,以太,首领喊你,军锋完了就是你。”

以太一愣,不自觉地甩了甩尾巴,它想了想,对底下的血屠夫得意地展露利齿,转头就颠颠地跑进去了。

血屠夫这下是真气得冒烟了:“喂,人类说了要给我看的!铁权杖,这是怎么回事?!”

“你回来得晚嘛,”魔马铁权杖貌似忠厚地辩解,“人类都等了你好久,后来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血屠夫轻松地跳上高台,闷着头就往里走,铁权杖劝道:“你也别跟以太较劲了,都过去多久了,你们还像第一天结仇那样。”

“它嘴很欠。”血屠夫头也不回地说。

一群冤种,它想,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心里不知道怎么妒忌我才好了吧?现在居然敢合起伙来排挤我,行啊!

它怨气滔天地进去,但不知何故,一看到人类正仔细地为军锋修理马蹄——目光清澈,神色认真,额头上沁着亮闪闪的汗珠,它的怒意就像遇见了火焰的冰雪,倏然消融得无影无踪,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余梦洲出神。

余梦洲正在端详军锋的马蹄,它是最年轻的魔马,经受的苦痛却不比它的前辈们少。比起其它魔马,军锋的马蹄要更加扁平一点,因为它的蹄底被卡进了四只形状不规则的尖锐铜核,差不多将马蹄劈成了宛如牛蹄的分叉形状,咒钉更是深入血肉,直钻骨头。

“怎么样?”法尔刻轻声问。

余梦洲仓促地擦去汗水,无声地摇了摇头。

“军锋诞生的时候,安格拉已经对马群聚合的力量感到十分棘手了。”法尔刻在他耳旁低语,“所以,他并未手下留情,在军锋身上实施的酷刑,不比之前的魔马放松多少。”

“我尽力,”余梦洲简短地说,“尽力不让它太难过。”

军锋抖了抖耳朵,很紧张,但还是对余梦洲小声说:“没关系,我很强韧的!”

余梦洲笑了一下,怜惜地摸了摸它的耳朵,俯身下去,按照老流程,先将铜核周围的血痂和污物清理干净。他换了一把更尖的双面刃修蹄刀,沿着铜核的边缘游走,先切掉板结的血痂、黑乎乎的泥壳,把它们从蹄面上掀下去之后,再谨慎地挨着铜核的尖刺,掏出一道微小的缝隙。

这个活要很仔细地做,否则稍有不慎,蹄底就会整个裂成两半,即便是魔马,也要吃好一番苦头,余梦洲不愿意让它受这个罪。

随着刀尖的深入,已经有细小的脓血,顺着裂缝蔓延出来。余梦洲隔着手套,捏着铜核的尖刺轻轻晃了晃,然而,这个可怖的刑具仍然严丝合缝地卡在里面,不曾见半分松动。

再要往里掏,就得碰到肉了……

余梦洲插刀入袋,换了把更坚固的单面刀,决心把它直接撬出来,痛也是一时的,要是干固定在里面不动,那才是真的完蛋。

“我试着撬一下,”他叮咛道,“你忍一忍,可能会很痛。”

“我不怕!”军锋大声说。

余梦洲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很快,他的神情便重回凝重。他狠下心,用刀刃深深地挖下去,脓血又急又快,沿着刀身往外溢流,腐烂的腥气也充斥洞窟,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稳固的支点,发力一撬。

合金刀刃与铜核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马蹄“嘎吱”一响,军锋长长的吸气,身上的汗瞬间就涌出来了。

余梦洲咬紧牙关,他再用劲一顶,血肉被撕开的淋漓水声令人无比牙酸,铜核一下出来了半个,余梦洲急忙抽出刀刃,用手抠着尖刺,把这个腐臭的怪物缓慢地拽出来。

完全脱落的那一刻,余梦洲憎恶地皱了眉头,这东西有如一个小型的狼牙棒,在马蹄底部留下了一个中空的巨大血窟窿,和它比起来,连拔除咒钉的过程都不是那么扭曲了。

“好了吗?”军锋小声问。

“就快了,”余梦洲把铜核甩到一边,宽慰地拍拍它的脖颈,“放心吧,你会痊愈的。”

除去铜核之后,五根咒钉也挨个落地了,军锋被禁锢的时间不长,对于咒钉的反应,倒是没有它的前辈们那么激烈。

“帮我拿一下酒瓶,可以吗?”他转向法尔刻,魔马微微颔首,回来时,将含着的酒瓶轻轻放进余梦洲的手心。

“谢谢。”余梦洲咬开瓶塞,地狱里,水是最少见的珍贵资源,好在酒精也有消毒的作用,可以稍稍冲洗一下这个满溢脓液的血洞。

深红的酒液流淌下去,余梦洲一边冲,一边用刀刃拨着里面的脏东西,一瓶酒见底,才算是冲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