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姜锦在隔壁的客房安心睡了一晚。
心里装着的事很多, 所以次日她醒得很早,天还未大亮便醒来了。
姜锦躺在枕上,略加思考了一下手头上的事情。
她一面思考, 一面竖着耳朵。耳畔薄薄的墙板显然是拦不住动静的, 但是隔壁却始终没有声音传来, 她便知道, 裴临大抵已经出发了。
在正事之上,他一向可靠,顺藤摸瓜抓几个狗胆包天、胆敢打军粮主意的贼, 姜锦想,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儿,姜锦掀起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刚要去拾掇自己,便瞄到了门缝边的一张字笺。
她下床的动作一顿, 走过去拾起了它。
纸上的墨痕未干,上面是裴临的字迹——
陈州见。
想来是他走前塞进来的。
姜锦呼出一口气吹干了墨迹, 又从袖中摸出个火折子, 任字笺在指尖翻舞燃烧。
还晓得留句话,她怎么觉得他比前世那位要长进不少?
姜锦唇角微弯, 清浅一笑。
末了,她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烬, 打马回了驿馆。
昨夜在此地歇了一晚上, 不必在野地里喝晚风, 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休息了,今日还要继续去赶行程。
馆驿里, 而昨晚溜出去喝酒赌钱被逮了个现行的那两位、伴一个崔望轩, 现在还被反剪着双手, 等着姜锦回来处置呢。
粮草押运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随行的主官都不太管底下人的死活,反正累死谁也累不死上面的人,大不了往马车里一躺。
这趟和姜锦一起来的人里,有不少是从前就跑过的,越是有经验,越是觉得姜锦实在是宽和。
出发前,她就找过有经验的的镖师问询过了,她不止考虑了路途的远近,好不好走,能不能尽量经过有人烟的地方好休息,这些她都考虑其中了。
路上虽然还是难免辛苦,但是有了这些准备,做事的人就会好受很多。且因为她事前的考量,大家状态都还不错,押运的时间非但没有耽搁,甚至还有余裕。
倒也不是从前其他主官便是傻子,单看愿不愿意花这些心思罢了。
从功利的角度来说,姜锦如此做也不全是因为什么普度众生的好心。
首先,这算是她来范阳后第一件要完成的任务,她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肯定是那些常年做这些事的老油条比不了的。
其次,姜锦清楚得很,她现在只是个副尉,资历很浅,还会因女子的身份蒙受偏见,所有的强硬弹压都不适合眼下的她,只会适得其反。
什么与兵士随行、同吃同住同甘共苦之类的,都只是表面功夫,只有真的让人感受到了她的好处,这些人才会真的信服于她,若再有不服的,再去管束才站得住脚。
现下路程过半,在这一百号人里,姜锦算是有了些威信。是以,一见她回来,便有人拥了上来,连珠炮似的来请问她的安排。
“姜副尉,昨夜偷偷混出去的人,要怎么处置?”
姜锦早在骑马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思忖过了。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按军纪处置,不过眼下还在路上,没有养伤的功夫,打几棍以儆效尤,剩下的回去再说。”
“至于崔副尉,论资历级数尚轮不到我处置,先记下,同样回去再议。”
整整一晚上了,被撂在旁边的崔望轩酒早醒了,他形容狼狈,望着姜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另外两个一身酒气的被拉了出去,姜锦瞥了他们一眼,走到崔望轩身边,蹲下身道:“里里外外,你都被人算计其中了。”
感情之事上她??也不是傻子,所以根本没打算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啧,男人小心眼起来真是可怕。
崔望轩呆滞地看着姜锦,听她继续说下去。
外面挨打的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姜锦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根,道:“这两个本就是在害你,他们看裴临这个从天而降的人不顺眼,又不想自己动手,拱着火撺掇你。最后呢?他们最多只会因为偷溜出去赌钱喝酒受罚。你如此好利用,所以担责的也只会有你。”
崔望轩不明就里,“担责……我……”
姜锦笑了笑,戏谑之意尽显,“这只是其里,其外,你想让裴临名声有损,让我看不上他。可你知道,你勾结的那玩仙人跳的两个人有什么图谋吗?”
姜锦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继续道:“他们根本没看上你的三瓜两枣,他们盯上的,是军粮。”
其实不必她加重语气,崔望轩的眼睛已经完全滞住了,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掀起干裂的唇,怔愣道:“军粮……我……我并不知晓!我以为他们只是江湖骗子……”
姜锦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是你以为而已。”
“他们想要以此要挟裴临向他们透露我们的行踪,若非裴临察觉,若是他真的中招了,把机密透给了旁人,到时候查起来,他是要背锅没错,那崔副尉你又可跑得脱?”
“还是说,这种时候,你还觉得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反正裴临这个人会倒大霉?”
她把“副尉”二字咬得死死的,像是在提醒他想起自己的身份。
崔望轩倒也不需要她提醒这件事情,他急忙反驳,道:“我当然不会这样想!既拿着这份饷银,就算、就算我没有大出息,也断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还行。
姜锦便道:“此行之事,我不会替你隐瞒,且也是无法隐瞒,卢大夫人也派了人随行。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崔望轩面皮本就白,时常有人笑他小白脸,眼下他的脸色更是白了又白。
他点了点头,下唇微微有些抖,但却没再提自己,而是开始问姜锦,道:“那……那姓裴的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不是什么私隐,姜锦答道:“他去处理首尾了,要把人钓出来一并解决。”
“如此说来……”崔望轩苦笑道:“真是叫我觉着自惭形秽了。”
姜锦无意识地抿抿唇,既而道:“人与人确实是不一样的,却也没那么不一样。”
说罢,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崔望轩的手腕还被捆着,回头给他解了才再走。
姜锦无暇开解什么迷途的羔羊,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一百个人、五十架车,比起动辄上万的军队、几千的精兵,似乎不甚起眼。但实际上要管一百个人,哪怕不要他们做事,只是好好地呆在原地不闹起来都不简单。
譬如说崔望轩这边,几个人就凑起了一个各怀鬼胎的小团伙,人一多就是无事也要生事。
更何况这一百个人鱼龙混杂,裴临这边五十个人里还有一部分是这次从山匪中招安的,成分十分的复杂,眼下分担的人又不在,姜锦独力支持,愈发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