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燎城

一个人威胁一座城。

这在任何的朝代都会被当成笑话。

然而此时,听着郑普观的话语,不仅是在场的那些将领,就连周围街巷之中那些准备赴死的人们,他们的心都落了下去。

不断的落向无底的深渊。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断加重的寒意。

那名军师的血冷了下来。

他先前痛心的是他这么多年的经营,以及唾手可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一刀斩灭。

但现在,功名利禄以及自己和家人,以及这座城中所有人的生命相比,却显得根本不重要。

他有所醒悟。

怒火全部化成身上的冷汗。

他抬起头,用乞求般的眼神看着郑普观,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到胸口一凉。

一根钢钎钉入了他的胸膛。

郑普观的身体化为道道残影,直接从他身边掠过。

他身旁那数名军中将领骇然转身,还未来得及挥舞手中兵刃,郑普观已经撞破一道院墙,冲入了街中一家铺子。

那是一家卖驴肉的铺子。

在神都,羊肉最受欢迎,但是往往每日里宰杀的活羊都被达官贵人先抢购一空,所以驴肉就变成了来往富商的最佳选择。

那家铺子的生意也很好,每日里少则宰杀两头驴,多则可以宰杀四五头驴。

所以这家铺子里一共有七口大锅,其中三口大锅分别用来煮肉煮下水,其余的大锅都用来屠宰脱毛时烧开水用。

今日这家铺子的生意原本应该也很好,七口大锅之中有六口大锅下方的灶火都是点燃的。

当郑普观撞破一堵墙撞入这家铺子时,这家铺子的一口大锅里的肉汁已经接近收干,卤水和肉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许多肉块已经软烂,正是出锅时。

然而这个铺子里没有人。

没有来买肉的食客和肉贩子,也没有老板,也没有屠夫和伙计。

这个铺子里的屠夫和伙计,包括老板夫妇,早已经倒在了染坊里。

看着几个灶台之中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灶火,郑普观随手用灶台上的一双铁块戳起了一块驴肉,然后他面无表情的提起几个原本是用于装肉的大木桶,逐一狠狠的拍向了那些灶台。

随着一声声可怖的爆响,那些砖石堆砌,已经用了很多年的灶台逐一崩塌。

滚烫的砖石和燃烧着的柴火溅射出去,落在灶膛后方的柴垛上。

“他要放火!”

破开大洞的墙体后方响起几个人焦急的大叫声,然而等这些人冲入这家铺子时,他们看着已经被引燃的柴火时却是反而愣住了。

这家铺子里没有人。

郑普观已经不在这家铺子里。

“他去了哪里?”

冲进铺子的这些人一边灭火,一边焦急的大喊。

“他去了哪里?”

院外同样有许多人惊怒的叫了起来。

这些街巷之中到处都是人,然而郑普观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失去了踪迹。

尤其是之前还在紧盯着郑普观的那些军中的箭手,此时的双手竟也是忍不住微微的颤抖。

这一瞬间的一个起落,等他们看到这家铺子里火势涌起时,他们即便大多数都在高处,也依旧失去了郑普观的踪迹。

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郑普观也应该依旧在这家铺子里的。

一名站在屋面上的箭手也忍不住惊怒的叫出了声来。

但也就在此时,他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以为是那铺子里的烟火气飘了过来,但旋即发现有些不对。

他豁然垂首,往下方看去。

下方的黑色瓦片里,开始流淌出丝丝缕缕的烟气。

他所在的这间屋子下方是个马棚。

马棚寄养很多来往歇脚的来往商贩的马匹,马棚的一角堆满了干草和一些干豆。

这种地方惧怕明火,所以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烟火。

他看见这些烟气的同时便反应了过来,“他在我这里!”

郑普观没有理会这名箭师。

他甚至可以在这名箭师出声之前便杀死这名箭师,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事实上这名箭师是错的。

因为在这名箭师看到那些从屋瓦间冒出的烟气时,他早已经猫着腰如同最灵活的狸猫一般悄然穿过了这间马棚。

这名箭师的呼喊声被人听见时,他已经沿着一道院墙的阴影无声无息的跑出了数十步,然后又悄然的翻过了一道院墙。

哪怕他的一只手中提着一块驴肉,另外一只手中握着一根一头红炭的木棍,也依旧没有人看到他。

他完美的通过沿途几名高处的箭手的视线盲点,又进入了一家农舍。

等他开始点燃这家农舍之中的柴垛时,他才听到了那名箭师的呼喊。

所以那名箭师的呼喊,在此时反而成为了吸引注意力的误导。

一声声急促的呼和声响起。

许多人朝着那名箭师的所在狂奔而去。

尤其是一些并没有战阵经验的寻常百姓,便已经将手中的东西纷纷朝着那处马棚砸了过去。

这种混乱甚至让郑普观略微停顿了一下,他通过这间农户的窗棂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后选定了不远处的一片房屋。

那片房屋很拥挤,而且其中有几间库房。

即便在此时的混乱之中,郑普观都嗅到了一些熟悉的染料的味道。

那应该是堆积着成品布匹的库房。

但也就在此时,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看到了一家店铺。

那家店铺是竹器店。

竹器店里面不仅有做好的很多竹器,而且库房和制作这些竹器的地方都连在一起。

他看到那间店的周围,甚至堆满了很多竹子的刨花。

于是他很快选定了一道没那么快被发现的道路,然后冲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不被发现。

但只要这些人始终慢他许多,那他放火的速度,便会远超这些人救火的速度。

更何况这些人不只是想救火,还想堵住他,还想杀他。

既然如此,那这些人便一样都做不好。

“他在那边!”

等到许多人冲入已经燃起大火的马棚时,外面有人才如梦初醒般大叫起来。

从屋面上已经跳下的箭师大脑空白却身手敏捷的攀上一棵枣树。

他从枣树的高处望去时,已经看到有五六间屋子在不同的街巷之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