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齐聿礼觉得不怎么样。
四个人里面, 唯独容屹最爱致人死地。如同当初,他将发展的如日中天的容家,一手毁了一样。他面无表情地面对自己分崩离析的家族, 没有任何的后悔之情。
容屹喜爱雷雨天, 暗沟里的蛆虫,腐烂的食物等一系列具有毁灭色彩的东西。
他所调查到的东西,自然也是阳光捕捉不到的阴暗面——
“婚纱展卖出的婚纱远高于市场价十倍不止, 没有走私人账户全都走的公司账户,这是我们最清楚不过的洗钱方式了。”容屹敛眸,语气里几分不齿几分轻嘲,“公账转私账, 这种避税的方式,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不合法的。”
“Victoria Meng的婚纱近些年在国际声名鹊起,靠的就是这种炒作方式, 天价婚纱, 以此彰显品牌婚纱的完美优雅,当然, 奢侈品品牌皆是如此。产品本身的价值和标签上贴着的价格, 严重不符,那又怎样?大家买奢侈品,一部分人买的是奢侈品背后的传承,一部分人买的是虚荣。”
“可是Meng旗下近百名婚纱设计师,有一大半都和不出名的设计师达成协议——你往后看, 我有收集到他们的合作协议书, 五五分成或是四六分成。设计师为名, 那些人为钱, 毕竟自己设计的婚纱,可没法一条就卖出百万高价。”
“三哥,如果你是顾及南烟,那我觉得没必要。”
“奉为灵魂导师的人,突然之间形象潦倒。南烟会因此伤心?我觉得不会。”
“对南烟而言,如果Victoria Meng真的很重要,她就不会放弃婚纱设计师的工作。”
“……”
“……”
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弭。
过许久,齐聿礼合上文件,漆黑的眸冷厉,“你是不是忘了,婚纱工作室背后的人?我不喜欢节外生枝。”
“那位石油大王?”容屹耸耸肩,“我来之前和二哥说了这事儿,二哥当场致电你们那位蠢货同学,你那老同学表示非常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没有参与其中吗?”
“当然没有,怪不得你叫他蠢货,人是真的蠢,脑子里除了石油就是石油。”
“……”
“因为那位孟女士和你那老同学的父亲有一腿。他家你又不是不清楚,家族利益斗争分外严重,孟女士把他那老爹哄得不知道多开心,差点儿把家产全都给她了。所以你那老同学一直憋屈地讨好着孟女士。现在好了,孟女士这事儿要是出来,他爹肯定会及时撇清干系,他坐享其成。”
齐聿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放在桌上的指尖轻点桌面。
几声叩响。
齐聿礼眉梢轻扬,轻描淡写地宣布死期,“放在订婚宴之后吧,我不想因为这个事情毁了南烟的心情。”
南烟最近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连带着,做出来的设计稿都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欢快。
何师傅评价她的新设计:“你这款旗袍更适合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穿,青春洋溢,有点儿俏皮可爱。”
南烟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做一个系列,叫’白日花宴’。系列里的所有旗袍作品,都有着二十岁左右女孩儿身上的特质。还没出社会,在学校的象牙塔里,年轻,漂亮,干净;叛逆,任性,乖张;沉默,内敛,暗香幽深……女孩子的性格多种多样,搭配的旗袍也应该是不一样的。”
穿衣搭配和性格有关,不同性格的女孩儿,所喜欢的穿搭都不尽相同。南烟想做的这个系列,是旁人一眼看见你身上的旗袍,就能清楚你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性格外放的人适合鲜艳的暖色调,内敛安静的人偏爱素净,乖张的叛逆少女当然得是暗色调。
何师傅拧眉思忖,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工作量太大了。”
南烟:“还好,想做的事,辛苦一点儿也没什么。”
何师傅甚是满意的表情,最后还是难免说一句:“明天就要订婚了,今天早点下班吧。”
南烟:“好,老师,您也早点下班。”
明天是锦琅府未来接班人南烟的订婚宴,锦琅府总店分店,全部关门休息。
之后的一个礼拜,全店旗袍都打八八折。这对从不参与任何节日促销活动的锦琅府而言,可以说得上是一大奇观了。
订婚宴在明天下午六点。
离订婚宴还有二十七个小时。
南烟结束工作,准备提早下班。
等待齐聿礼过来接她的时间里,南烟拿出手机,给苏婵娟发了条消息。
苏婵娟今天也不知去哪儿了,没给南烟发消息,也没来锦琅府。
直到八个小时后,苏婵娟才回消息。
她回的是一段语音,背景音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交谈声,纯英文的,苏婵娟的中文在其中显得尤为突兀:“上个月拍摄的杂志封面,艺人代言的品牌出了点问题,我得回来加班,重新拍摄封面了。原本还想打算参加你订婚宴的,可是早上五点就被连环夺命call叫醒了。上飞机的时候整个人还很迷糊,睡醒后想给你发消息的,可是我手机又没电了,这会儿才充上电。”
南烟表示理解:【没事,你在忙工作吗?】
苏婵娟:“对啊,还有一组照片要拍,我就是趁人上厕所的功夫给你发条消息。”
苏婵娟:“不说了不说了,又要回去忙了。”
苏婵娟:“对了,提前说一句,订婚快乐。”
南烟勾唇笑,也回了一条语音给她:“会快乐的,谢谢你的祝福。”
回完消息后,南烟放下手机。
她掀眸,面对的是一整面墙的练舞镜。
订婚宴里安排了一个环节。
First Dance。
齐聿礼曾给南烟请过无数家庭教师,华尔兹教师自然不可或缺。但齐聿礼只记得给她请老师,忘了给自己请一位舞蹈老师。音乐响起,他每个节拍都能跟上,只是动作僵硬又机械,给南烟一种,她在和机器人跳舞的感觉。
华尔兹老师不敢指责他也不敢对他说教。
南烟也不敢,放下手机后,找到镜子里另一张脸,劝:“要不我们把这个环节取消?”
齐聿礼:“你确定?”
南烟:“不要。”
齐聿礼垂眼,看她因为练舞而汗涔涔的面颊,鬓发沾着湿汗,他忍不住伸手帮她擦了擦脸,“既然不想取消,就不要说这种话。”
这种熟悉的说教口吻,南烟在之前的二十几年时有听到。
以往他怎么教育她,南烟都装模作样地配合,可是他们现在地位平等,是未婚夫妻,他怎么还是一副说教语气?而且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他!他一说话,让南烟有种自己犯错的感觉。
舞蹈老师早在齐聿礼第七次像个机器人在扭动自己机械的身躯时,受不了齐聿礼浑身散发的冷厉气场,找了个借口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