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5页)

谢珩沉默片刻,“叫他进来。”

片刻的功夫,小黄门领着一脸怒气的沈时入内,连礼都未行,便质问道:“殿下自诩君子,何以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齐悦怒斥,“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

谢珩制止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沈时骂自己。

待沈时骂完以后,大殿之上的谢珩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时,“沈少卿来,是给自己找个心安来了吗?”

沈时一顿,哑声道:“殿下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出身好!”

“孤就是仗势欺人了,可这世上人生来本就不平等。”

谢珩一脸坦然,“如沈少卿这般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世家子弟应该比孤更懂得这个道理。”

有人生来命如草芥,有人生来天生富贵。

可命如草芥的人未必见得不能活得好,如宋大夫与莲生娘那般,一样活得自在。

生来富贵的人也就未必事事如意,如他这种似拥有一切的人,心底的情感却比谁都贫瘠匮乏。

“孤十岁做储君,十二岁开始监国,当年沈少卿在国子监读书,同人打马游街吃花酒之时,孤有做不完的课业,批不完的奏疏。孤至今连兰桂坊的坊门朝哪边开都不知晓。”

他诘问,“所以,沈少卿凭什么同孤谈所谓的公平?”

他竟然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沈时抬眸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储君,好似又回到当年在他面前做不出文章的时候。

明明都是相仿的年纪,可是即便是抛却身份,自己永远不及他。

谢珩又道:“孤会将沈少卿下放到江南去,至于沈少卿愿不愿意去江南,决定权在你。不过孤相信沈少卿是聪明人,一定会做出对沈家,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沈时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事到如今,他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良久,他不甘心道:“即便殿下逼得微臣退婚又如何,圣人也绝不允许殿下娶她做太子妃,许公也不会让她给殿下做妾!更何况,以她的性子,也未必愿意进宫。”她心心念念想要回江南,心从来都不在长安。

谢珩道:“那是孤自己的事情,轮不到沈少卿操心。”

只要沈时退婚,他可以以先生的身份慢慢哄。

总有一日会哄得她回心转意。

沈时冷笑,“若是微臣不退呢?”

谢珩微微眯着眼睛,“那沈少卿不妨娶她回去试试。”

这一刻,沈时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他说得对,他不敢娶。

卫侯爷当年娶了江贵妃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谁又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不敢赌。

良久,他艰难开口,“殿下何以要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

他实在想不通,不过是那张马场见了一面而已。

长安不缺美貌女子,何以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太子失德,储位堪忧!

谢珩沉默片刻,道:“沈少卿还记得万安县那个七夕兰夜吗?孤就是那个不良于行的赘婿。”

沈时闻言眼里流露出震惊。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巧的事情!

“孤也没有想到沈少卿当日赐婚对象是她。”

大殿之上的谢珩向他郑重行了一礼,道:“此事是孤对不起沈少卿。可孤不能让。”

堂堂一国储君为了她向自己行礼,沈时知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转身要离开,突然被他叫住。

他道:“那日孤同她在马场什么也没做。她从来没有对不起沈少卿。是孤一意孤行非要强求,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望沈少卿不要怪她。”

沈时愣了一下,失魂落魄地转身出了大殿, 待醒过神时,人已经回到书房里。

他呆坐片刻,从柜子里取出金陵来的家书,再次看了一遍,颓废地闭上眼睛。

*

沈时离开东宫后没多久,皇帝的口谕便下达东宫。

太子谢珩暂被拘禁在东宫。

皇后得到消息后怒气冲冲去了未央宫。

她才见到皇帝,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这是打算废太子吗?”

今日已经在许贤面前陪了不少不是,憋了一肚子火,正躺在榻上休息的皇帝一听这话,自榻上起身,冷声道:“皇后还好意思来质问朕!朕离开长安才多久,他竟然干出这等混账事来!皇后究竟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皇后虽也觉得谢珩此事做得极其离谱,可自己骂的,却听不得旁人骂。她冷笑,“人人都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陛下做得,珩儿为何做不得!”

一旁的贵妃忙劝道:“有话好好说。”

皇后横她一眼,“此处有你说话的份?”

江贵妃眼圈蓦地红了,十分委屈地望向皇帝。

一日内连听到两次这话的皇帝则气得捂住自己的心口,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贵妃连忙上前替他揉着胸口,急道:“六郎可是哪里不好?”

皇后眼里闪过一抹担忧,最终什么没说,转身便离了未央宫。

赵姑姑劝道:“您又何必一见面同圣人吵成这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皇后抬起眼睫望着云卷云舒的天,道:“事到如今,本宫与他早已经无话可说。”

赵姑姑心疼地看着她。

皇后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去东宫看看。”

东宫里,正在自己同自己下棋的谢珩见到她来,愣了一下。

自从上次两母子不欢而散时,这还是头一次见面。

直到赵姑姑提醒,他才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将她迎坐下,问:“母亲怎么来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他额角的伤,眼圈蓦地红了,哽咽,“闹成这样三郎满意了?白白便宜了那贱婢!”

谢珩沉默片刻,道:“不做便不做,儿子也做得累了。”

“胡说!”若真被废,他以后当如何自处。

皇后安慰他,“眼下他在气头上,待事情平息些,我亲自去同许公赔不是。你放心,他想废储没那么容易。”

谢珩“嗯”了一声。

皇后盯着他额头的伤看了一会儿,问:“还疼吗?”

谢珩喉结微微滚动,摇头,“小伤而已。”

皇后一时之间也不知同他说什么好。

两母子静坐片刻,皇后起身,“那阿娘先回去了。”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起那日吵架时他说的话,道:“三郎若是累了,去玩也是可以的。”

她头一回说出这样贴心的话来,谢珩不由地抬起眼睫看她一眼,这才发现她其实已经不年轻了,脸上虽敷了脂粉,可依旧未能遮住眼角的细纹。

皇后见他不作声,以为他还在不高兴,想了好一会儿,道:“三郎从来不说,阿娘不晓得三郎心中有那么多委屈。”言罢,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