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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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步入尾声,新港却依旧炽热,空气黏腻沉重,如同落入奶油陷阱,令人几乎生出寸步难行的错觉。
拍卖会的邀请函早在三日前,便由楚沛安送到宋荔晚手中,虽然邀请函上写的是“小型私人拍卖”,可场地却大手笔地选在了市中心的新港歌剧院,这是新港最老牌的一家剧院,百年间不知多少倾国名伶曾在此献唱。
为了拍卖会,歌剧院一整日都谢绝外客,大概是为契合“私人”二字,只开了侧边窄门迎客。
宋荔晚下车时,时间刚至七时,最后一抹日光坠入矮墙罅隙,墙头一枝梨花清浅,花朵堆叠成骄矜的云朵,被风拂过,抖落几片落花,轻飘飘正好落在她的肩上。
行至门前时,知宾小姐微笑接过她的邀请函,又双手奉上一支毛笔:“宋小姐,请在这里签字。”
如此做派,倒要宋荔晚格外垂眸觑了一眼,纸倒是好纸,正儿八经的雪浪笺,色白隐有波纹,只是上面签的各色笔迹,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这样的附庸风雅,反倒要有些来客露了怯。知宾察言观色,以为她也不善书法,连忙含笑道:“若是不喜欢软笔,这里还备了钢笔。”
宋荔晚只道:“不必。”
说着微微俯身,执笔在纸上写下“宋荔晚”三字。
她临卫夫人,一手簪花小楷本就风流至极,垂首时,一头浓云似的黑发被绾在脑后,只有两鬓几缕碎发垂在她莹白如玉的面颊上,雪肤乌发,黑白分明。
色浓且艳,艳极而姝。
宋荔晚随手将乱发拂开,雪白腕子上戴着的黄金细手钏绕了三匝,最前面被雕成蛇首形状,镶嵌两颗红宝石,稍一动作,便沿着那细若无骨的手臂向下滑落。
她琥珀色的眼眸,在这样半明半昧的灯影底,如同两颗最上等的猫眼石,玲珑妩媚,不经意间,便已勾魂摄魄。
这一幕,不知令多少人驻足回眸,宋荔晚却恍若未觉,将毛笔递还给知宾,便向内走去。
剧院中,楚卉安早来一步,正坐在位置上发呆,看到宋荔晚,她眼前一亮,连忙挥手示意:“荔晚,这边。”
宋荔晚含笑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来得早,场中人流尚且伶仃,偶有路过,总要侧目望她们一样。
楚卉安有些不安:“早知道迟点再来,坐在这里,人人都能看见。”
宋荔晚道:“他们看就任由他们看,你这样漂亮,难道还会害怕?”
“本来是不怕的,可在你身边一坐,总觉得立刻灰头土脸。”楚卉安故作嫉妒,“下次和我出来,不准穿得这么漂亮了——可就算你穿得再普通,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做美人儿的朋友,压力实在好大。”
宋荔晚轻轻地笑了起来:“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这样,为了和你赔礼道歉,待会儿我请你吃饭。”
“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楚卉安也笑道,“我可不会跟你客气,非要好好敲你一顿。”
两人说笑,过了一会儿,宋荔晚起身去洗手间。洗手间中焚着淡淡的香,宋荔晚站在洗手台前,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个人,同她并排站着。
那人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戴了一顶小帽,帽上的黑色轻纱挡了大半张面孔,只露出涂着深红色口红的双唇。
“宋小姐,想见您一面,实在太不容易了。”
“知道不容易,又为什么非要见这一面?”宋荔晚打开水龙头,水声潺潺,遮掩声响,“前些天,我费尽心思才将消息递了出去,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定要这样面谈?”
女人轻笑道:“您别生气,我也是奉命办事。之前您传出来的消息很有用,我们已经想法子去联络阮家人了。只是上面的意思,您若是能亲自去接近阮家人,更方便我们接下来的安排。”
宋荔晚眉头皱起,怫然道:“这可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我查的是靳长殊,如今,难道连阮家也要我兼顾?”
女人恭敬道:“这是上面的意思……若您不愿意,我也只能如实回复,却是做不了主的。”
这话说得温文,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是她做不了主——
真正做不了主的,分明是宋荔晚。
宋荔晚闻言,却不似女人想象一般勃然大怒,反倒关上水龙头,自旁边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轻轻擦拭修长雪白的手指。
指尖上涂了酒红色的甲油,灯光下,如同饱满明艳的樱桃,令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我知道了。”她语气重新恢复淡然,于镜中望向女人,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弧度,浅而淡,像是一阵被风拂起的雪,却又冷到了骨子里面,“这件事,我会考虑。只是麻烦你替我转达一句话——
“我们之间,只是合作。有人想要居高临下地指点江山,也要看看有没有相应的能耐。毕竟……若是一定要当狗,我为什么不当靳长殊的狗?至少,他能给的条件,你们,给不起。”
话毕,看也不看女人一眼,便已转身离去。
她连拂袖而去,都做的优雅至极,腰肢款摆,身形窈窕,自骨子里透出百媚生娇的旖旎艳色。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烦躁,她在靳长殊身边,最初是因为荣宝振,可后来,荣宝振做生意出了纰漏,直接被送进了监狱,到现在还没出来。
知道荣宝振进了监狱,她以为自己可以离开靳长殊了,可没想到却被靳长殊硬留了下来。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靳长殊,哪怕不贪图他的金钱,却也要屈服于他的权势地位。
靠她一个人,想离开他,除非他先放手。
可她,绝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脾气——哪怕最初不是,这些年,却也被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宋荔晚走了神,耳中,先听到了一声啜泣声,女人柔肠寸断地质问说:“难道你从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若是平日,这样的事宋荔晚一定会避开,可这次步子迈得快了点,听到时,已经转过角落,就看到衣着单薄身材劲爆的妙龄女子正哭得声噎气堵,而她面前的男人,歪歪扭扭倚在墙上,正低着头点烟。
男人有一头短短的发,发色极深,在灯光照耀下,却又显出幽蓝的影子,左耳耳垂上,一只钻石耳钉正熠熠生辉。
大概是察觉到了宋荔晚的视线,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望了过来。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并不算太过英俊,至少同靳长殊比起来相差甚远。但他神情张狂,带着一副唯我独尊的傲慢,像是谁也不看在眼里,要将天捅个窟窿般懒悖狂肆。
他嘴里叼着烟,烟头亮着橙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狭长的单眼皮上,视线像是钩子似的,狠狠落在宋荔晚的脸上,嘴里却懒洋洋地对面前的女人说:“我他妈都把你放在床上了,还得放在心上?别得寸进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