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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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中,水雾氤氲。

浴缸内放满了水,循环系统每隔一段时间自动注入热水,以保持温度永远恒定在人体最舒适的程度。

时间太久,浴池满载,水向外溢出,落在地板上,蜿蜒地映着窗外,遥遥的一盏灯。

宋荔晚静静地躺在浴缸中,下半张脸都淹没在澄碧的水面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地板上的那一点亮光。

颈上的指痕早已不见踪影,对她,靳长殊总是手下留情,从未真的伤害过她,哪怕偶尔的粗暴,却也总是注意分寸,相比于痛,他带来的欢愉,却又要更多一些……

可这一切,都掩盖不了他们彼此之间关系的本质。

他予取予求,施舍怜悯,她是掌心一只夜莺,有丰润华美的皮毛,和悦耳动听的歌喉,她用自己的一切,换取他的爱意——

可那真的是爱吗?

爱应当是公平的,天秤上的两端,两个人旗鼓相当,在上帝面前,有相同的重量,称量彼此心底的赤诚。

她得到的一切,都依托于他的心情,人是莫测的,这一刻的喜欢,或许在下一刻,便要化作万钧的雷霆,粉碎曾经一切的过往。

宠物应当全身心爱着主人,因为如果失去了主人的宠爱,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何其悲惨,也是何其的可笑。

水面荡开涟漪,“哗啦”一声轻响,宋荔晚自浴室中站起,随手抽下挂在一旁的浴巾,包裹住了自己。

混沌的灯光下,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虚幻的光芒,如同盛在玻璃樽中的牛奶,稍稍一碰,便要泼洒出来。

宋荔晚站在镜前,认真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她长得不错,或许可以称得上美,无数人曾夸赞过她的美貌,哪怕是嬷嬷,也曾仔细地审视她的眉眼后,带着惊叹同怜惜说:“我的孩子,你是上帝的杰作。”

而她此刻的神情,却像是一朵浸泡在了热泉中的花朵,要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热意下萎谢了。

那时嬷嬷口中的惊叹和怜惜,要到后来,宋荔晚才能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太弱小了,弱小到无力选择自己的命运。她似草芥,又如大海中逐流的一片蒲缨,美丽并不是她的幸运,反倒让她多了引人觊觎的软肋。

命运的馈赠,由不得她的拒绝,可她至少能够选择,不去沦陷在这样诱人而危险的快乐中。

宋荔晚将手机拿来,换入一张电话卡。

不记名,完全陌生的号码,从未被使用过。

这是上次她替弟弟妹妹们买手机的时候,特意多买的一张,没有登记就意味着,靳长殊手下的那些鹰犬,无法追查。

靳长殊或许并不会在意,她私下里同谁来往,可同她来往的那人,却很坚持,一定要谨慎到万无一失。

那人一定很害怕靳长殊。

宋荔晚勾起唇角,嘲弄地笑了一声。

是啊,谁会不害怕他呢?如果一个人掌握了生杀大权,那同他之间的一切温情脉脉,都只是假象罢了。

手机亮起,进入拨号界面,宋荔晚输入一个号码,手机不过响了三声,那边就已经接听起来。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礼貌温和,一听即知,是一个受过良好的教育,十分好相处的人:“是宋小姐吗?”

“是我。”

宋荔晚看到镜子里自己,冷静到几乎冰冷,这不是过去的她会有的表情,这是……靳长殊的神情。

宋荔晚垂下眼睛,这一瞬间,终于彻底下了决心。

“你要我做的事,我需要一些帮助。”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起来,如同春风拂面般轻柔而文雅:“恭喜你,终于做了正确的决定。时不我待,宋小姐,希望我们这一次,真正能合作愉快。”

-

秋日一到,京中便多雨。

夜里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扰人清梦,待到天亮,反倒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越往城外,天空越蓝,刚被洗过,澄澈得如同一方擦拭得格外剔透的玻璃。马场位于京郊,占地百余里,四周遍栽枫林。

正是好时节,枫红如炬,层林尽染,映衬得中心的草坪越发翠绿欲滴。

车中,宋荔晚却无暇欣赏这些美景。

昨晚雨下了一夜,她也被折腾了一夜,临近清晨才沉沉睡去,只是没睡多久,就又被靳长殊给带了出来。

靳长殊最近不知发什么神经,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怕她跑了。

宋荔晚打个哈欠,有些幽怨地看了靳长殊一眼,他正垂眸看着笔记本上的报表,目不斜视地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宋荔晚不情不愿道,“待会儿我能不能不下车?”

“为什么?”

“我想在车里补个觉。”

“困了?”

“嗯。”宋荔晚升起一点希望,“你下次能不能别第二天要出门,还折腾那么久啊?”

靳长殊懒洋洋地合上电脑,对她微微一笑:“不行。”

宋荔晚不气馁:“那我在车里睡觉……”

“也不行。”

宋荔晚:……

霸道、冷血、万恶的资本主义!

宋荔晚娴熟地腹诽,到底下了车,靳长殊却又和她说:“你那匹马,也从新港送来了,就养在这里。”

从新港回来京中,宋荔晚以为最近都见不到塞壬了,没想到靳长殊竟然已经吩咐人运了过来。

她有些惊喜地一笑,眉目舒展,如芙蓉映日,光芒璀璨难以言表:“多谢你费心了。”

“不必谢我。”

他揽住她的腰肢,指尖沿着她纤细雪白的颈子向下,却没有触碰到她的半寸肌肤,只是这样若即若离,带来轻微的酥麻感。

耳边,是他低沉的笑声,宋荔晚刚要避开他那只作乱的手,他却已经替她将折了半角的衣领,温柔地翻了出来。

“报酬,你昨晚不是已经给我了?”

宋荔晚面上一红。

她今日穿的是件淡烟霞色的绉纱衫子,领子较之往日更高,挡住了雪色颈中的印子——

这又是昨晚,靳长殊一下一下嘬出来的。

宋荔晚瞪他一眼,只是威力不大,眼波流转,倒好像是媚眼如丝。靳长殊只是轻笑一声,放开了她。

不远处迎来个人,也是个熟面孔,袁逐一看到靳长殊,就愁眉苦脸说:“二爷,您总算是露面了……”

靳长殊却没理他,只看了宋荔晚一眼:“你先去替我泡壶茶来。”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正事要说,将她找个借口调开。宋荔晚不会这个时候不给他面子,应了一声,便跟着侍应生去泡茶了。

等宋荔晚走后,靳长殊才将视线投向袁逐,这一次神色却冷了许多:“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袁逐也知道,靳长殊最近宠着宋荔晚,走哪带哪,大家都心照不宣,晓得靳二爷这是烽火戏诸侯,只为讨小美人儿一笑。袁逐有眼力见儿,从不当着宋荔晚的面说那些糟心事儿,免得惹了小美人儿不高兴,那就是惹二爷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