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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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梏进房间时, 桑茂正在抽烟。

桑茂年轻时候喜欢抽雪茄,等上了年纪, 就只抽烟斗了。他收藏了百八十个烟斗, 各个都是精品,可他最喜欢用的,却是十年前, 妻子宋风泠亲手为他做的那一只。

屋里浮着一层会白色的烟雾,桑茂坐在桌后,正闭着眼睛吞云吐雾, 桑梏一进来差点被呛死, 拿着旁边的一摞礼单扇了扇,捏着鼻子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儿烧火做饭。”

桑茂不睁眼看他, 叼着烟斗问:“臭小子, 滚进来干什么?”

“来看看大寿星。”

桑茂抬手,指了指门。

意思很明白,让他滚出去。

桑梏嬉皮笑脸道:“怎么这么不友好, 我可是带了寿礼回来的。”

“带了什么?”

“我把荔晚带回来了。”

闻言, 桑茂睁开眼睛, 目光炯炯地看向桑梏:“她人呢?”

“在外面没进来。”

桑茂瞪他一眼,飞快地起身:“你怎么把她一个人放在外面!还不给我喊进来!”

“您老先缓缓。”桑梏见他已经打算往外走,连忙拦住他, “您这么跑出去, 像什么话。”

桑茂横眉冷对,看桑梏一脸淡定, 随手抓了桌上的砚台丢了过去, 桑梏轻轻侧身躲开, 可衣角还是被溅上了墨汁, 他也不生气,照样轻描淡写说:“就您这个脾气,我是荔晚,我也不想回来。”

“老子……我脾气怎么了?”

“您自己觉得呢?”

桑茂吹胡子瞪眼,最后还是坐了下去:“我是为了你们好。”

“没有‘为她好’,荔晚自己也好好长这么大了。”桑梏弯腰,把砚台捡起来放回原处,“您自己琢磨琢磨,若是您,甘心情愿被这么管束吗?”

桑茂做大家长做惯了,一向是一意孤行,听不得别人半分忤逆。若是平日,桑梏敢这么和他说话,早就被他请了家法来打,可唯独是听到和宋荔晚有关的事情,难得反思起了自己。

他沉默不语,桑梏就知道有戏:“您不知道,小荔晚为了给您挑礼物,挑了多少时间。她说她过去在孤儿院里没有经验,所以一直问我,你会不会喜欢。”

桑茂闻言,一时有些动容:“这孩子,她挑的什么,我都喜欢。”

“您待会儿,亲口和她说吧。她知道了,肯定会开心。”

桑梏正说着,外面管家敲了门,小声请示说:“先生,靳先生来了,想要见您。”

“哼,这个靳长殊,是不是又是来退婚的?”桑茂一听到靳长殊的名字就生气,“今天是老子寿辰,他偏要来扫兴!我不见他,让他走!”

管家有些为难,却听里面,桑茂犹豫一下,又改了心意:“算了,你让他进来。”

桑梏嘿嘿一笑:“老爷子,您这是总算想明白了?”

桑茂不说话,忽然起身,一脚踹在桑梏身上。桑茂行伍出身,年轻时候世界各地跑,做过不少任务,如今年纪渐长,却也不失军旅风范,一脚下去,还好桑梏有经验躲了躲,就这样,也踹的桑梏有些龇牙咧嘴。

桑茂这才说:“你也给老子滚出去。”

桑梏见好就收,这种时候也不和他争执,拍拍身上的灰,就往外走。

外面,靳长殊正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时,桑梏小声和靳长殊说:“今天我把荔晚也带来了,我跟你说,我家老爷子也特别喜欢她。妹夫,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可得对你大嫂恭敬点。”

他是故意激靳长殊,靳长殊却只看他一眼,神情淡淡道:“你确定想要我做妹夫?”

桑梏一顿,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靳长殊唇角微微翘着,轻描淡写说,“只是要,借你吉言了。”

桑梏眉头皱得更深,留了个心眼,出门时没把门关紧,留了一条小缝,他站在门口,堂而皇之地开始偷听。

里面,桑茂看到靳长殊,立刻露出个笑容来——

桑茂看到他,永远没个好脸,倒好像,更中意靳长殊做自己儿子。

桑梏早就习以为常,听着桑茂同靳长殊寒暄之后,总算进入正题:“你今日来,不会又是为了退婚的事吧?”

靳长殊的音色偏冷,带着恭敬道:“今日是您大寿,我来,自然是来祝寿的。”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桑茂有些不悦地敲了敲桌子,“这婚约之前是同你父母定下的,那时你父母以整个靳家为聘,谁娶了我女儿,谁就是靳家下一任家主。我若是你,单只为了这份家业,都不会轻言‘退婚’二字。”

靳长殊却只是道:“是,若只说前程,娶了令嫒,确实能助我更进一步。可老爷子,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凌驾于‘利益’之上的。”

桑茂有些为难地啧了一声:“再过几年,你就知道,‘利益’才是最牢不可破的。”

“四十年前,您同夫人相识于微时,顶着整个家族的反对娶了您心爱的女人。难道现在,您就觉得,您同夫人的感情,比不上‘利益’牢靠?”

桑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罕见地看着靳长殊没了言语。

门口传来轻轻一声嗤笑,桑茂立刻看过去,见到门外,桑梏不但偷听,竟然还要嘲笑他,随手将水杯丢了过去:“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滚开!”

杯子重重砸在门上,碎成了无数片,桑梏随手将门给关上,倒是很习惯被桑茂呼来喝去。

反正该听的也都听到了,难得能见老爷子哑口无言的模样,就算被骂,也很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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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渐渐多了,哪怕够资格来为桑茂祝寿的,只有圈子里最上层寥寥的数家,可因着桑老爷子放话说要“大办”,各家为了讨好绞尽脑汁,车子从山顶一路排到了山脚。

宋荔晚寻了各角落坐下,素白指尖撩起玫瑰红丝绒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天幕一碧万顷,群山叠翠,寂静悠远,豪车穿梭,衣着华贵的宾客个个身份不凡,相携而来,于庭前站定,有序登记姓氏名牌。

若在别处,断然见不到这样的景象,毕竟每一位,走出去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也唯独在此处,愿意如此毕恭毕敬。

外面有人走进来,语调懒倦,却又带了轻松惬意:“靳长殊去退婚了。”

指尖轻轻一抖,宋荔晚收回手来,任由那一片厚重布料缓缓落下,遮住了窗外一片富贵景色。

她转过头来,看向桑梏,琥珀色眸中情绪流转未定:“你听到了?”

“听了一半,就被老爷子给赶出来了。”桑梏耸了耸肩,“老爷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我看就是他想娶,老爷子都未必愿意继续和他的婚约了。”

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可宋荔晚心底,却总有几分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