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高澄设宴

送走了两支使团,高澄重新将精力投入到吏部事务之中。

所谓整顿吏治,难的并不是创立一项合理的官吏升迁制度,而是如何压服既得利益者。

高氏作为一个军功集团,以军功升迁的武将群体并不是高澄推进吏治变革的阻力。

而身居文职的高党勋贵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体,对于高澄来说却只是纸老虎。

若非如此,当初也不能靠一场酒宴,逼得众人表态支持自己括捡隐户。

但高澄想要的不只是重立官员升迁制度,他希望能够改变北魏官场风气,不说根除贪腐,至少不能让官员将收受贿赂看做是理所应当。

高澄牢记自己被授予吏部尚书一职时,高欢交代自己多与李元忠、司马子如、高隆之三人商议一事。

于是决定在渤海王府摆下宴席,再次邀三人宴饮。

洛阳曾经有过四贵传言,将身兼侍中一职的高澄与这三名侍中并列。

但随着高澄职权越发贵重,所谓四贵传言早就烟消云散。

就连路边稚童都知道,在洛阳头顶,只有小高王这一片天。

三人之中,尚书左仆射、侍中李元忠最是心神不宁。

宴无好宴,上回一场宴席,高澄吃掉赵郡李氏多少隐户。

虽然这话听起来,小高王像是个吃人大魔王,但理就是这么个理。

一念及此,不禁暗恼元昂喜小心谨慎,临出发前,居然让人将李祖猗送回了河北娘家,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也不得不感慨高澄喜好宗室妇人的臭名声,但凡妻子美貌的达官贵人,都不敢将家眷独自留在洛阳。

十月二十四,渤海王府,李元忠、司马子如、高隆之三人如约赴会。

没有往日杯盏觥筹的热闹景象,就连歌舞也没有安排,但餐食却还是准备丰盛。

几案上一桌的美味佳肴,李元忠无心享用。

高澄也将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看在眼中,举起酒盏敬向李元忠,笑道:

“昔年尔朱兆弑君,父王不耻其人行径,欲东出举义,当是时,河北遍地豪杰,澄受命东出,虽渤海高氏子弟,却不往冀州,执意与侍中相见,其间原由,澄不再多言,但此中心意,侍中当与我共知。

“澄与侍中相识也有三年,犹记初至李鱼川,求见侍中,侍中不以澄年幼而轻视,热情相待,这份情谊,澄此生难忘。”

开口就是拉感情,这让李元忠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掩下焦虑,举盏回敬道:

“世子姿容俊秀,元忠初见已觉不凡,言语间又展露天资,实属平生罕见,元忠虽愚,又怎敢怠慢。”

话是这样说,但当年能够对高澄另眼相看,还是因为他高欢嫡长子的身份。

两人各自饮尽,高澄又添满一杯,举向高隆之道:

“家父任晋州刺史时,高侍中就追随左右,鞍前马后,劳苦功高,这一杯,澄代父王饮。”

高隆之赶忙起身回敬,说道:

“隆之才德不著,得蒙高王信重,引为心腹,才有了今日显贵,隆之自当尽心为高王与世子效命。”

说罢,与高澄对饮。

提着酒壶,高澄再满一杯,对司马子如道:

“司马侍中慧眼识人,与父王相交于微末,澄又与道融(司马消难)交好,你我两家算是世交,但愿这份情谊能被子孙延续。”

这种时候高澄当然不会去提司马子如在高欢举义时,选择支持尔朱氏,纵使受到猜疑被逐出洛阳,也没有前往河北投奔,而是往南岐州赴任。

纵使老辣如司马子如,听到高澄这番言语,也不禁心潮激荡,两家情谊真要能被子孙延续,将来就是与国同休的富贵。

他强掩激动道:

“高王气度轩昂,少有之人杰表,子如非盲,自能望见一身英雄气,世子与道融情意相投,于我而言,已是幸事,有怎敢奢望子孙人人都有这番造化。”

高隆之、司马子如与李元忠不同。

李元忠身为赵郡李氏宗主,上次宴会迫使他交出大量隐户,因此心生忌惮。

高隆之名义上是渤海高氏子弟,但人人都知道他本姓徐,只不过父亲被人收作养子,这才改为高姓。

司马子如倒是货真价实的前晋宗室,出身也算官宦子弟,但收留隐户的先决条件是有世代积攒的田亩安置他们,司马子如世居北疆,六镇起义后,拖家带口南奔,家业早就被他舍弃了。

高澄与三人交流感情后,终于步入正题。

“父王授澄以吏部尚书,可谓寄予厚望,如今朝堂吏治得失,诸位想来也是清楚的,还请诸位能以良言教澄。”

李元忠一听这话,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他就怕高澄又瞄上了家族哪项利益。

即使身为赵郡李氏的宗主,也不能几次三番出面做主退让宗族利益。

眼见高澄是冲着吏治去的,李元忠自然无惧,他过去的人设是河北首善,能当首善的人,自然不缺钱财,也没必要为了收受贿赂败坏经营数十年的名声。

于是李元忠对停年格与贪腐两项问题侃侃而谈,极力建议高澄废除停年格,打击贪腐。

高隆之对于李元忠的提议,就差举双手赞同,他本就是一个着眼大局的人物,不然历史上的高隆之也不会出头将官吏冒认一事公之于众。

而司马子如却对贪腐避而不谈,大肆抨击崔亮的停年格所造成的懒政惰政等不良影响,认为吏治败坏的根源就是停年格的颁行,只要重新构建良好的官吏升迁体系,官场风气自然会好转。

高澄将三人态度都看在眼里,在言语上充分肯定他们积极建言献策地举动,之后便只与众人闲聊家常,不再细谈公务。

临别之际,李元忠特意放缓了脚步落在后头。

待司马子如、高隆之先走,李元忠低声对高澄说道:

“元忠本欲促成世子好事,却不料安乐王将王妃送往河北,来日方长,还请世子再做等待。”

高澄闻言一脸懵逼,我跟元昂老婆又有什么关系?

询问之下,才知道李元忠以为他在邺城说的邻家之女是安乐王妃李祖猗。

因李祖猗高澄才终于记起,原来元昂就是那个因高洋垂涎李祖猗,被召进宫中,中了一百多箭,给生生射成刺猬的倒霉蛋。

死后还不能安生,高洋特意在灵堂上将李祖猗奸污。

既然知道有了误会,自然要解释清楚:

“澄所遇者,实乃安乐王妃之妹。”

李元忠闻言,眼神中满是怪异之色,李祖娥如今十岁,三年前与高澄相遇,只有七岁的年纪。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高澄也知道解释不清,不然当初也不会遮遮掩掩,但他还是试图挽救别人对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