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是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睛。
眼尾窄而细长,睫毛浓密,瞳孔漆黑清亮,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微微泛着金。
唐峭:“……”
刹那间,她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自己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然忘了这家伙也是清光峰弟子!
少年看到她,眼瞳微不可察地细缩,然后松开手中的枝条,从树上翻身跃下。
他的动作轻盈无声,衣摆起落,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让唐峭想起矫健敏捷的猫。
但他可比猫麻烦多了。
男弟子见状,立马积极地介绍起来:“师妹,这位是峰主的亲传弟子,沈师兄。”
唐峭视线偏移,下意识后退半步。
还是清光峰主的亲传弟子……
这么重要的情报,她怎么就忘了呢?
她抬起视线,看见几道疏漏的光影落在沈漆灯的束发缎带上,折射出流水般的银色寒芒。
果然,之前那点银光,就是来自他的发带。
可惜,她发现得太迟了。
唐峭内心懊悔,面上依旧不动神色。
沈漆灯微微侧头看着她,眉梢轻挑:“师妹?”
许是刚从小憩中醒来的缘故,他声音略低,但仍然是清冽悦耳的,尾音带一点上扬,有种举重若轻的余裕。
唐峭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不是我们清光峰的,是浮萍峰新来的小师妹!”男弟子站在一旁,无比自然地解释,仿佛与唐峭相识已久,“她是浮萍峰主今天刚收的徒弟,来我们清光峰是想……”
“我问你了么?”
沈漆灯突然出声,打断了男弟子的话。
男弟子一愣,对上沈漆灯的目光。
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瞳清润透亮,却没有一丝笑意。
男弟子心底陡然一惊。
看来是他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面前这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
想起有关沈漆灯的传言,他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沈漆灯这才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到唐峭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唐峭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唐峭。”
沈漆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名字并不感兴趣。
“来这里的目的?”
“来见峰主。”
“见他做什么?”
“跟他老人家要几坛酒带回去……”
沈漆灯态度冷淡:“谈风月?”
唐峭点头:“对。”
看来司空缙经常来讨酒,连沈漆灯都习以为常了。
“师父还没回来,你暂时见不到他。”沈漆灯摸着下巴,微微沉吟,“不过我倒是知道谈风月放在哪里……”
“我带你去拿吧。”
唐峭:“?”
怎么莫名其妙转到他手上了?
不仅是唐峭一脸懵逼,就连一旁的男弟子也很意外。
“诶?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沈师兄了吧,师兄把地点告诉我,我带她去就好……”
话未说完,沈漆灯突然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冷不热,轻描淡写,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但男弟子却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话锋一转,语气甚至有些慌乱:“我、我还是回去练剑吧!”
说完,便忙不迭地跑走了。
唐峭:“……”
这么大个人说没就没了,转眼间,湖边只剩下她和沈漆灯两人。
微热的风徐徐吹过,湖面泛起涟漪,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
唐峭开始感到不自在。
刚才有第三人在场还好,现在突然变成二人独处,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袭涌心头。
针对、斗争、互坑……数不清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最后化作无数小字,组成了一封情书。
正是她写给沈漆灯的那封情书。
光是想想情书里的内容,唐峭就已经快要灵台爆炸了。
更不要说她在临死前还对这个死对头说了很多究极肉麻的情话……
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唐峭恨不得和刚才那个男弟子一起遁走。
站在面前的沈漆灯见她脸色有异,还歪头问了一句:“怎么了?太阳太晒了?”
唐峭:“……有点。”
冷静,冷静下来。
自己已经重生了,还有什么好尴尬的?
这个时候的沈漆灯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对那封还没写出来的情书有印象。
对,现在的沈漆灯什么都不知道。优势是在她这边的,放轻松就好。
经过一番心理暗示,唐峭逐渐安定下来。一回神,突然觉得头顶凉快不少。
她抬起视线,发现沈漆灯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碧绿的莲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回魂了?”沈漆灯轻笑一声,随手将莲叶扔到一边,“那就跟我来吧。”
唐峭:“……”
看来他现在心情不错。
在沈漆灯的带领下,唐峭开始跟着他往回走。
此时已是正午,没有了树荫的遮挡,阳光变得有些灼热,但沈漆灯的步伐却很闲适,仿佛十分享受这样的状态。
唐峭走在他后面,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突然有种陌生又奇妙的感觉。
上辈子,他们共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面对面对峙,像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如果这个时候偷袭沈漆灯……他会有所防备吗?
唐峭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今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酒带回去,其他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况且她现在连个武器都没有,这里又是沈漆灯的地盘,在这个时候偷袭他,想必也有点难度。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采取偷袭这样的手段。
她不排斥偷袭,但既然对手是沈漆灯,当然还是正面打败的成就感最高。
这条路似乎很长。
沈漆灯不说话,唐峭也不说话,两个人都很安静,连树上的鸟雀都比他们吵闹。
唐峭渐渐感到尴尬了。
她有点受不了这种死寂的气氛,尤其另一个人还是沈漆灯。
她试图打破这份死寂:“刚才那位师兄……看着年纪好像比你大啊?”
沈漆灯闻言,头也不回,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怎么,很奇怪?”
“不,只是有点好奇。”唐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天真温顺,“既然他的年纪比你大,那为什么是他叫你师兄,而不是你叫他师兄呢?”
“因为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沈漆灯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啊?”唐峭微愣,“请说。”
沈漆灯双手环胸,微微倾身,如同俯视般端详着她。
“既然你都叫他师兄了,是不是也该唤我一声师兄?”
唐峭:“……”
是她多嘴了。
唐峭自认自己一向能屈能伸,但唯独对着沈漆灯,她无论如何也屈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