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比划?比划什么, 骑射吗?
现在?祭酒大人与司业大人?
江眠月怔住了,看向祁云峥,又看向崔应观。
祁云峥纹丝不动,面容带笑, 只是静静与崔应观对视。
寒风吹过, 两人衣袂轻轻摆动, 明明都在笑,可江眠月却无法从他们二人的任何一个人眼中, 看到哪怕是半点的友善和笑意。
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 凉飕飕的,比寒凉的空气还要凉上几分。
可那冰点之上, 却又仿佛有火花溅起, 一股无形的压力沉在几个人周围。
江眠月几乎不敢呼吸。
崔应观在发怒, 她能理解……在他的印象中,祁云峥是加害者, 是她上辈子不幸的来源,是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 如今自己与祁云峥走得近,对他而言本就是一件颇有些难以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是这样的时辰, 这样的地点,这样的练习……
莫说是崔应观, 即便其他随意一个人出现, 都难免要多想。
这也是江眠月与祁云峥莫名默契的……想要避开其他人的原因。
可是江眠月却极不希望这样的场面出现,可是不管她如何对崔应观暗示,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而祁云峥会发怒, 江眠月却是没有想到的。
照理说, 平日里的祁云峥说不上温柔无害, 但也是十分儒雅和煦的模样,从不主动挑起事端,更不会轻易与人下战书,做出这样“冲动”之举。
可如今,他却像是被崔应观挑起了脾气似的,倒像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与崔应观一决高下。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二人在寒风中,崔应观笑道,“好啊,祭酒大人既然要比,不如赌些什么?”
“可以。”祁云峥极为“大方”,“崔司业想赌什么,尽管提。”
“若是我赢了,日后江眠月课后的骑射,便由我来教。”崔应观开口道。
“崔司业对江眠月倒是很执着。”祁云峥意味深长的看了江眠月一眼,江眠月莫名有些心虚,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垂眸不语。
崔应观上前一步,挡在祁云峥的面前,不让他的目光触碰到江眠月,他眯眼笑道,“祭酒大人说要求吧。”
“不必提前说,待我们比完,若是我赢,自然会与你提。”祁云峥道。
“这不公平。”崔应观立刻不满道,“谁知道你会提什么过分的赌约?”
“怕了?”祁云峥慢条斯理的看着他,“怕了便不要比了。”
崔应观眯了眯眼,即便知道他在激将,可是眠眠便在一旁看着,他若是此时退却,岂不是十分没有面子。
“祭酒大人说笑,我崔应观骑射上还未输过。”
“那便承让了。”祁云峥做了个请的动作,崔应观毫不客气,二人一前一后,缓缓往骑射场上走。
江眠月微微张着嘴,有些反应不及。
半晌,见二人已经在分弓箭,她才抱着手炉快步跑了上去,喘着气说,“祭酒大人,司业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了,况且今日乌云密布,看不清靶子,若是误伤了人可不好。”
“不会,眠眠,你放心。”崔应观轻轻垫了垫祁云峥带来的两张弓,挑了一个更顺手的。
祁云峥听到“眠眠”二字,缓缓侧眸,眼眸中略显冷意。
另外二人却并未察觉他此时的神色,他也并不开口,只淡淡垂眸,看向那些未开刃的箭。
未开刃的箭头实际上依旧有冲击力,且那些箭头为了扎中靶心,只是不锋利罢了,若是射中了人,也会受伤,只是不会有致命伤,最多是击打伤和擦伤。
祁云峥抚了抚箭羽,淡淡开口,“三局两胜。”
“可以。”崔应观果断应声。
“骑射一场,定点一场,马上双箭齐发一场。”祁云峥道。
听到双箭齐发四个字,崔应观睫毛一颤,看向祁云峥,喘了口气,“可以。”
江眠月在一旁莫名有些紧张。
双箭齐发?这得有多难?
崔应观的骑射本就赫赫有名,虽然江眠月没有亲眼看过,但他会被安排在国子监教监生们骑射课程,便可知他应当是众所周知的厉害。
祁云峥虽然没有什么骑射的名头,可江眠月上辈子却亲眼见过他的本事。
若是寻常骑射与定点,他们二人应当是不相伯仲。
那么双箭便是定胜负的关键。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十分紧张的看着二人。
“只有一匹马,换着来。”崔应观道,“你先选。”
“随意。”祁云峥也并不在意。
“承让。”于是崔应观不跟他再客气,率先翻身上马,风吹起,马蹄踏过硬冷的地面,发出清脆而带着冲击力的声音,他逐渐提速,手中拿着弓,另一只手驱马,速度不快不慢,稳健而身姿优雅俊逸非凡。
江眠月一时间有些惊艳,她从未见过崔应观骑马,如今看来,倒真是如传闻中所言那般擅长,那马儿极听话,要快便快,要慢便慢,他便在这看快慢之间调整视角,拉弓,瞄准,射箭。
只听“咻——”一声,那箭随着他手指的松开飞驰而去,直接狠狠扎进了远处的靶子上,极稳。
“正中靶心。”崔应观笑道。
江眠月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叹,崔应观方才的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动作又漂亮连贯,看似轻松,其实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崔应观看到江眠月正带着憧憬的目光看着自己,淡淡一笑,翻身下马,看向祁云峥,“到你了。”
祁云峥颔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他简直毫不犹豫,直接快速驱使马儿在骑射场上跑了起来。
那马儿许久没有经过如此驱使,有些僵硬,绕着骑射场跑了一圈之后,祁云峥抽了它一鞭之后,却像是忽然被激发起了什么血脉中野性,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骑射场成了它的跑马场,祁云峥伏在马背上,眼眸盯紧前方,面色平静,眼眸深处却掩藏着肆意与淡淡的疯狂。
对他而言,骑射是猎杀。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要见血的。
天空中忽然幽幽的飘下雪花,冰凉凉的一片片,悠悠然然落下,小小的冰晶滑落在他的睫毛上,却被马儿飞驰带来的风迅速吹散。
他眯眼,瞬间抽箭,未等江眠月看清,便只见祁云峥的身影从面前一闪而过,随即便见着那远处的靶子上,多出了一根箭。
那箭直接扎在靶心,与方才崔应观的那根挤在一处,颇有几分当仁不让之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原来那根箭挤出去。
骑射场上十几个不同的靶子,这祁云峥偏偏要将箭射中这同一个靶子,其中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崔应观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祁云峥这骑射的动作分明在炫技,可他却无话可说,将国子监拉车用的马儿激发起几分野性已是不易,更何况要在这么快的速度之下射中靶心,便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