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治你的罪

在扬州府百姓心中,柳贺的官声一向很好,府中百姓若有冤情,他能第一时间伸张了,自他上任以来,百姓们安居乐业,官吏、恶霸不敢再猖狂,百姓们与官府打交道也不再畏惧。

可今日,秋千灶户家人围在府衙前,哭诉着柳贺将他们亲人抓住一事,其余百姓不明所以,却都替柳贺说着好话:“若有冤情,只管和府台大人说便是,府台大人是个好官,定能替你们申冤。”

“府台大人不会随意抓人的,你在扬州城中多走两步,人人都知道!”

可王焕之言也令人疑惑,许多百姓不知晓王焕的身份,却见他穿着与知府大人一样的绯袍,言语间气势犹在柳贺之上,听他一说,加上府衙前的灶户们提及,四周百姓终于明白,是柳贺肆意将灶户抓进了大牢。

贩卖私盐被抓在扬州城里并不是稀罕事,扬州府住着陕、晋、徽三地的盐商,盐运的船只常年在大运河上航行,扬州城大小事都与盐有关。

可依这些灶户们说,柳贺三天内竟抓了足足七十人!

便是再不明情形的百姓也看出了不对劲。

“究竟是为何?”

百姓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到了柳贺身上,只见柳贺盯着付推官,语气平淡:“付推官,这些灶户,可是本府令你去抓的?”

不待付推官答话,一位灶户家人便冲了出来:“府台大人,你与这位老爷都是一伙的,人是你们知府衙门抓的,你如今还要抵赖吗?”

“就是!王盐司都作证了,是府台大人您下令抓的我家父兄,府台大人您为何不肯认?”

柳贺未理会灶户们,继续看向付推官:“付推官,这些人是本府令你抓的吗?”

在他威压之下,付推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府台,下官接到彭通判下令,彭通判说,是府台大人您的命令。”

王焕见此露出一抹微笑:“柳府台,你是一府主官,能将这么多灶户抓至府衙大牢,非你的命令,彭通判与付推官哪里敢动手?”

“王盐司,本府之事,应当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柳府台此言差矣,本官蒙天子恩典任这盐运使一职,各盐场的灶户受此不白之冤,本官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王盐司为我等作主啊!”

“我等只是普通灶户,无人可以依靠,府台大人想抓就抓,眼下只有王盐司能为我等洗清嫌疑,还我等清白了!”

“还请知府大人放人!”

“放人!!”“放人!!”“放人!!”

数道声音响起,府衙门前,如付推官等人俱是额头冒汗,姜通判则忙着劝说这些灶户先行回去:“你们先回家,聚在这府衙前做什么,知府大人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知府大人不放人,我等今日便不走!”

“放人!!”“放人!!”

也有盐商的家眷哭诉:“我爹这些年来为商实诚,从未有过缺斤短两之事,他也叫府台抓了进去,说他盘剥灶户,偷卖私盐,绝无此事啊!”

府衙前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姜通判劝解出了一身的汗,可这些灶户的亲眷却无人肯听他的,依然在府衙前集聚着。

柳贺吩咐姜通判:“去将彭通判找来,本府倒要问问他,为何要将这般多的灶户抓下大牢,他抓人时可有实证?本府再三叮嘱过,若无实证,不可侵扰百姓,这彭烈究竟意欲何为?”

姜通判正要带人去寻彭通判,人群中却有一人高喊道:“知府大人定是要搬救兵去了,他要派人将咱们这些人统统抓起来!”

这人话音一落,衙前更是一片哗然。

姜通判人未出得去,额上汗都被吓出来了,此时也只能高声道:“

各位父老,你们拦在此地也是无用啊,知府大人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快些回家去……”

柳贺能看出来,姜通判果真是老实人中的老实人,难怪这些年都不得升迁。

他伸手止住姜通判的话头,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人群之前的灶户亲眷没料到柳贺竟敢上前一步,脚步便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柳贺又上前了一步:“各位百姓,本官是扬州知府柳贺,各位的要求,本官已都知晓。”

“只是各位聚集于此并非上策,若有冤屈,请与本官一条一条道来。”柳贺道,“本官于八月时在各州、县张贴告示,好叫百姓与盐商们知晓,贩卖私盐要治罪,各位称自家亲眷并未卖私盐,本官却将之投入大牢,既如此,本官就在此将各位的冤屈解了,如若有官吏违反命令胡乱抓人,本官将重重治他的罪!”

“来人,呈上案卷!”

柳贺便令手下搬来桌子,独自坐在府门前:“各位灶户及盐商家眷,一个一个来。”

柳贺刚刚坐下,就见一身着绫罗锦衣的公子朝他一拜,柳贺问道:“你是何人?”

“小民是本府盐商穆书滋之子,家父诚恳经商,官府却无故将他捉拿,小民盼知府老爷能早日查知实情,还家父一个清白。”

柳贺一看,这穆书滋正是因孙二牛贩卖私盐而被抓的,案卷上说,他经营盐场时盘剥孙二牛,使孙二牛走投无路去贩私盐,案卷最后还有孙二牛与穆书滋的手印。

柳贺将案卷给付推官一观:“付推官,此案是你处置的吧,究竟是何情形?”

穆书滋之子却在此时道:“府台大人,上我家门的是彭通判,彭通判说是接了知府命令来抓我爹,还向我爹索银五百两。”

“彭通判何在?”

“彭通判人呢?”

柳贺视线一扫,就见王焕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刑房一名胥吏自人群中走出:“大人,小人今日见了彭通判,彭通判似有些慌忙,小人与他见礼,却见他骑马往城北去了。”

“柳府台,这彭通判莫不是替人顶罪跑了吧?”王焕嘲弄道,“柳府台竟连手底下人也约束不好,着实本官无话可说。”

柳贺看向王焕,并未被他这话激恼,反而道:“本官管教下属如何,应该轮不到王盐司来置喙吧?待找到彭通判,本官自会要求他告知实情。”

“本官倒觉得,柳府台着实不必如此。”王焕道,“世人皆知你柳府台做了什么,你就算将彭通判找出也是无用。”

柳贺眉头一皱:“王盐司这是何意?”

王焕轻轻一笑,与柳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今日是他第一次有占了上风的感觉,柳贺因自身任过帝王师,便不将他这个盐运使放在眼里,王焕自筹谋之日起便等着这一刻。

他要柳贺再得意不得,也要柳贺看看,这扬州城的一亩三分地,他区区一个知府是作不得主的。

“本官便叫柳府台看个明白,日后到了张相面前,柳府台也好为自己申辩。”

王焕话音刚落,就见一官员越过百姓而来,在那官员身后,彭通判整个人耷拉着,完全不似刚上任时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