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亡国之策、亡国之臣、亡国之君(第2/3页)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知道。”

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哪,他自金川门而入,远远就看到了位于长江沿岸,秦淮河尾巴上龙江关造船厂。

大明的皇宫破败了,这造船厂,也破败了。

一入造船厂的门廷,就看到了七条作塘,作塘之上有泊位。

这个船厂,告诉朱祁钰一个答案。

大明永乐年间建起,一直到宣德九年还在正常运转的无敌舰队,大明那支让世界颤抖的无敌舰队,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它们就静静的停在这船厂所设的码头之上,水闸之外则是码头,码头上的泊位上,停着不少的船舶。

因为长期无人维护打理,那支无敌舰队的船舶停泊在龙江造船厂,最后腐朽在了泊位之上。

一只长达四丈有余的桅杆,就倒在了岸边,长满了苔藓。

这些船烂在了这里,甚至还不如沉到大洋之中!

至少还能作为鱼儿栖息之所,日后有一天被打捞,重见天日!

宝船的桅杆早已倒塌,有些船舶已经腐朽只剩下了龙骨,铁锚已经完全锈蚀,看不到本来的模样。

宝船腐烂在了这里。

朱祁钰站在秦淮河畔和长江交汇处,沉默不语。

正统三年,朝廷对宝船进行了销毁,三桅以上的大船被毁,二桅小船被扑买掉。

这里这是一部分未被销毁的宝船,但是也都烂在了淤泥之中。

浮光跃金。

夕阳洒在了秦淮河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水中流萤在春风之下,不断被打散,跳跃着,和这龙江造船厂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谦领着陛下走过了龙江造船厂的遗迹,这里曾经聚集着超过两万名的船匠,这里曾经有几万户居住在附近,日夜不息的打造西洋水师。

篷厂、细木坊、油漆坊、铁坊、索坊、缆坊、船坞等等工坊,已经倒塌,看料铺舍、工作间已经荒芜,甚至成了野生动物的栖息地。

作塘也满是淤泥。

朱祁钰、于谦、卢忠和数百名锦衣卫走过之时,惊得野兔仓皇逃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话说了半截,但是于谦显然听懂了。

因为这本就是于谦带着陛下来到这废弃船厂,想要上谏的内容。

皇帝说的是人亡政息的大事,于谦要上谏的也是此事。

人亡政息,是大明朝的悲剧。

太祖皇帝龙驭上宾之后,军卫法立刻败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除了在九边之地已经很少讨论卫所如何。

太宗皇帝龙驭上宾之后,七下西洋最后一次在宣德九年,刘大夏藏匿了海图、宝船图,甚至到了嘉靖年间,因为真假倭使争贡,市舶司最终被废置。

兴文匽武代替了兴文振武,大明走上了一条奇怪的路。

正统年间的兴文匽武,随着皇帝的一点点改进,也有了人亡政息的趋势,当然大皇帝走的是兴文振武之路,大彰教化之功,振兴武备。

但是皇帝走后呢?

皇帝的这些政策,如何保证不会人亡政息呢?

于谦想要用的手段就是万民所系。

如果这四万里的水路被打通,那么松江市舶司的大势已成,事涉整个长江流域,万民所仰之事,如何废止?

这就是陛下所言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于谦已经开始想,景泰新政,如何能够妥善的、稳定的、长期的运行下去了。

即便是子孙不肖,这条大江的水路,滔滔不绝,这就不是少数人三两句话,能够决定了。

朱祁钰点头深吸一口气,从兴安手中,拿起了朱笔,批红了于谦的谏言说道:“那就先从这四万里开始,十年不够就二十年,至于这二十多万里的水路,百年不够,就千年!”

于谦写的不是具体的政策,而是谏言,是一个方向,是需要经过廷议、朝议、计省商议,最后才会确定派人去执行。

朱祁钰准了,只是批准这件事去推行。

万民所系之大事,才不会最终被废止,人亡政息的悲剧,应当终结,长远的规划,才是大明兴衰的关键。

于谦是良言,朱祁钰嘉纳此言。

不就是四万里吗!

浚!

朱祁钰笑着说道:“唐贵人产下皇子,朕决定给他取名朱见浚,取意浚通这二十万里的水路。”

于谦这才知道,陛下又有了皇嗣,赶忙俯首说道:“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祁钰站在秦淮河畔,看着滔滔不绝的长江水,问道:“谁来做这件事呢?疏通四万里的水道,这可不是小事。”

于谦心中也早就有了人选,俯首说道:“巡河御史徐有贞。”

“他啊。”朱祁钰满是感慨的说道:“于少保和徐有贞有怨,此事若成,徐有贞也要青史留名,于少保果然大气。”

于谦和石亨有旧怨,不也是把石亨从北镇抚司的大牢里给捞了出来,为大明效力吗?

在举荐良才这件事上,于谦从来不计较个人的得失。

“陛下以为徐有贞如何?”于谦有点拿不定主意。

毕竟当初徐有贞可是站错了队,虽然徐有贞在张秋治理了运河水患拿了头功牌,虽然徐有贞在河套挖掘三百六十里的景泰安民渠,这人治水做的很好,但是毕竟是站错队的人。

朱祁钰倒是不甚在意的说道:“等他在河套忙完了安民渠的事儿,陈循他们也刚好做完了梳理之事,就让他到长江来,疏浚这四万里的水路吧。”

“陛下宽仁。”于谦松了口气,陛下依旧是一片公心,即便是不喜欢徐有贞,但是能用,自然要用。

朱祁钰对徐有贞的安排就是,这辈子就在天下治水吧!

既然有治水之才能,又不擅长政治之事,不如治理大江大河。

朱祁钰最后看了夕阳下七道作塘,数个坍塌的船坞的龙江造船厂,上了车驾,向着南京城而去。

那是大明、是中华海权最璀璨的烟火,也如同烟火一般的短暂。

朱祁钰回到了南湖别苑,眉头紧皱的对兴安说道:“太平伯杨俊送来了个美姬,是钓鱼城守将冉琎的后人。”

“陛下不是安排她在南湖别苑了吗?”兴安奇怪的问道。

都住南湖别苑了,给个选侍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陛下这侍寝的宫女才几个啊?

朱祁钰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说道:“朕的大军在播州征伐,她是播州人,万一对朕怀恨在心,朕岂不是要遭殃?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算了。”

“你把她送去织造局,做一名织工,准其另嫁人家便是。”

选秀女选不上之后,宫里都会给一笔钱,让其另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