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们要逼宫吗?

胡濙看着陈循面如土灰的脸色,无奈至极的说道:“陛下,操之过急了。”

朱祁钰看着胡濙疑惑的问道:“哦,怎么讲?”

“陛下,当年永乐十九年,群臣是如何把文皇帝逼到墙角的?”胡濙要奏对,自然站了起来,说起了往事。

“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一,文皇帝率领群臣已经至北衙,这一天是大明正式迁都的第一天。”

“文皇帝召钦天监漏刻博士胡奫令其占卜,胡奫言: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在永乐十九年四月初八午时,三大殿会遭到大火焚毁,上天示警。”

“这是试探。”

胡濙说的是钦天监示警,这种示警是风力的源头,通常由钦天监的天文生、博士进行起头。

胡濙继续说道:“文皇帝将其下狱,到了四月初八午时却未曾着火,这胡奫就自杀了,可是到了午时三刻,这火就烧起来了,三大殿,焚毁了半数。”

“这是经过。”

胡濙并没有说这场火到底是天火,还是有人纵火,他唯一可以确定这场火真实存在,而且让文皇帝非常的难堪。

说四月初八午时着火,这老天爷倒是听话得很。

胡濙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文皇帝心里便有些疑惑,自然是召集群臣,然后这非议逐渐就议论到了迁都之事上,萧仪大不敬,胡言乱语被诛。”

“但是反而激起了仕林的愤怒,大半官员,国子监四千余名学子跪在了承天门前,文皇帝是又气又急。”

“这是发力。”

上一次国子监的学子们朝天阙还是上一次。

从钦天监漏刻博士胡奫开始起风,再到国子监学子朝天阙,就把皇帝彻底逼入了墙角。

胡濙满是感慨的说道:“文皇帝气急,但是又不能把人全杀了,就好生的给他们送饭,送水,但是跪在承天门外的学子们,可是有骨气的很。”

“最后还是夏元吉夏忠靖,大明的户部尚书,出来揽下了这个罪责,说言官应诏令提意见,没有罪,我们这些皇帝身边的大臣,有罪责。”

“这是转折。”

皇帝有错吗?

皇帝不能有错,那只有臣子的错。

为此夏元吉把萧仪这名言官被杀的罪责,揽到了自己的未曾劝谏陛下,这件事才算是转折了。

胡濙笑着说道:“一直到仁宗皇帝的时候,这迁都之事,终于沸沸汤汤,拉开了大幕,收印信改加北衙行在,可惜了,最后也没做成。”

“这是结果。”

“这才是朝天阙该有的样子。”

胡濙把话挑明了说,行封驳事,反对陛下的政令,就应该如同永乐十九年反对迁都一样,慢慢做,一点点的做。

最后把皇帝逼到要么狂暴杀人失道,要么妥协认栽。

这才是文官应该有的手段。

像这样,直接如同大水漫灌一样,送到皇帝面前一大堆的奏疏,然后儒袍上殿,再安排国子监的学生跟进。

这活儿干的太糙了。

“陛下,今不如昨,今非昔比,唉。”胡濙看着朝堂上的儒袍文臣,满是嫌弃的说道。

他们跟杨士奇、王振、王骥、朱祁镇这类段位比较低的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做事变得毛毛躁躁,急功近利。

朱祁钰看着胡濙数落他们没说话,其实胡濙在忽悠他们。

因为胡濙说过真正的原因。

为什么景泰年间的文官表现的这么差劲儿?

其实就是群龙无首,没有一个拿主意的人。

群体思维是盲动的,也是盲从的,他们并没有一个能够像夏元吉、杨士奇、王骥那般,我说这么做就这么做的执牛耳者。

因为景泰年间,执牛耳者于谦,站在了陛下这一侧。

所以,文臣的种种行为,才会显得异味十足。

也只有坐到了六部明公这种位置,才会有这种眼界,才知道问题的根由在哪里?

所以胡濙这种顺风倒的人,从来都是倒在陛下这一侧,因为胡濙根本看不到他们赢的希望。

胡濙为什么要在朝堂上说这番话?自然是忽悠他们下次干的时候,把活儿干的精细点。

但是无论干的多么精细,他们都没有胜的可能。

“朕去见见他们吧。”朱祁钰站起身来,向着承天门五凤楼而去。

承天门城门紧闭,城外全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他们群情激奋,他们慷慨激昂。

按照预计,这个时候,身着儒袍上殿的官员,应该已经被廷杖了,激进一点的,应当已经被杀了。

国子监的学子,异常的愤怒,他们声嘶力竭的喊着什么,但是是看到皇帝出现在了五凤楼的城墙之时,他们便安静了下来,跪下行礼。

朱祁钰伸出手来,平静的说道:“平身。”

“你们要见朕,朕来了,你们要干什么?”

大明皇帝的天语纶音,被兴安以高亢的嗓音传下,而站在午门两侧内侍,不断的高声郎喝着口谕。

二传四,四传八,而后十六人,三十二人相次连声高喝,最后站在午门下的三百二十员缇骑,以最大的嗓音齐声高喊着。

声振屋瓦。

这是大皇帝的专用扩音器,常用于杀头。

几个带头的太学生往前走了两步,刚要说话,承天门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众儒袍官员,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走出了承天门。

这一下子……就把国子监的学子给干蒙圈了。

学子们是来声援的,不是说好的这些官员,要挨打,要被廷杖,要被杀头吗?

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朱祁钰靠在五凤楼的凭栏上,兴安将陛下的水杯交给了朱祁钰。

朱祁钰喝了口水,拧好盖儿,大声的喊道:“喂,不好好上课,你们到底来干嘛?你们要逼宫吗?”

扩音器再次问出来,这一下子,把国子监的学子禀生都给问懵了。

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朱祁钰接着大声的问道:“你们作业写完了吗?听说吴掌院事给你们留了不少算学卷子,会不会做啊?”

这句嘲讽直接拉满了,这些国子监的学生,可谓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朱祁钰继续笑着问道:“你们,都是大明的禀生,是大明的举人,甚至还有候补官员,你们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吗?啸聚在承天门前,是要朕给你们上课吗?”

昨天晚上,朱祁钰就知道了这帮人要穿儒袍上殿,在如何应对的时候,朱祁钰思考了许久,最终决定,让他们上殿。

本来准备好自己跟他们掰扯道理的,但是礼部立刻表示,这种小事,怎么敢劳烦陛下出手?

这胡濙左脸一巴掌,右脸一巴掌,把陈循的脸都给扇肿了,最后还用力的踹了一脚,痛骂他们干活干的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