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兔肉锅和银杏果

莫说曲竹韵吃了几回饭就恋恋不舍了, 蔡氏也是一样,奈何她与谈栩然始终是假惺惺对假惺惺, 不似曲竹韵那般各自撕破了皮, 用真容真相面对彼此,所以做不出将厨娘送到这来学菜的亲近举动。

倒是她的儿子陈昭远,因为要过了正月才过厝, 所以书院每十日就有一日的休沐,他时常来陈家吃饭, 连吃带拿的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可架不住书院的同窗整日蚊子一般在他耳边碎碎念, 说想吃油浸豆干、椒盐虾球和红油兔肉。

兔肉, 除了陈舍微这就没地方还能吃兔肉了!

陈昭远原本觉得那冷吃的兔肉已经够好味了,入口干香,紧实入味, 香辣无比,但在尝过鲜锅兔之后更要为之倾倒。

兔肉肥滑鲜嫩, 浸在满锅红油里, 却是香大过辣, 而且还放了极为新鲜的兔肝,一抿就化, 连牙都不用。

柴?老?在这一锅里浑然没有这两个字。

高凌还用陈舍微这几道冷吃拍先生马屁, 也是一拍一个准。

不过他也是一身反骨,待他或亲厚,或严厉, 或和煦,只要是本质上为他好, 而不是乱挑刺的, 他都恭恭敬敬, 大包小包的亲自给送去,算是年节给恩师的礼。

若是存心与他别苗头的,半滴香油也别想舔。

不过还有一份礼是陈舍微给他备下的,这礼是每一门课的先生都要送的。

上好的双层红漆八宝攒盒里摆上一层糕饼一层蜜饯,再加上红糖一份,其实不算薄了。

竟还有那势利眼,当着高凌的面一翻捡,发现没有烟卷,就开始阴阳怪气!

陈舍微不是不舍得,只是觉得给老师送烟别扭,所以没放。

“诸先生!?狗屁诸先生!我看他就是一头欠劁的公猪!”

高凌是骑马跑回来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跟一蓬乱草差不多了。

阿巧忍着笑给他梳头发,被风吹得全是结,可难打理了,也亏得高凌不怕疼,随她扯弄。

见阿巧梳弄好了,陈舍微就道:“去同吴缸吃晚膳吧。瞧瞧小厨房里有什么喜欢的,带些去。”

阿巧面上含羞,轻轻应了一声。

陈舍微总担心阿巧和吴缸没见过几次面就成婚,婚后日子到底能不能过好,如今看来还不错。

吴缸冬闲在泉州住着,总是一到时辰,就能在内院外的门边瞧见他。

起初还躲躲藏藏,后来被人笑话多了,他脸皮厚了,也就不遮掩了,就是来等阿巧的嘛!

陈昭远在书院蹴鞠赛的时候见过高凌,后来又一起在陈家一起吃过几次饭。

许是他自己好静,从小到大老老实实,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对于高凌这种灵活好动,看谁不爽从不憋着的桀骜性子格外好奇。

高凌一同他说话,他也就凑过来了,两人年岁相近,倒是聊得不错。

“于有些人来说,作为先生教书育人,恩比父母,但另一些人只不过是教书匠,糊口之业,挣银子吃饭罢了。对该敬重的先生要敬重,至于那些人,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

陈舍微夹了一筷子兔肝放辣锅里烫了烫,鲜嫩嫩的搁到高凌碗里。

陈昭远捧着碗,愕然的想着陈舍微方才的论调,结巴着问:“六叔,你,你说先生……

陈舍微见他惊成这样,笑道:“我说的是有些先生。棋子分黑白,人也分善恶,难道做了先生,就意味着纯洁无垢?到底还是人嘛。”

陈昭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高凌一吃陈舍微做的饭,眉头也松开了,神色也鲜活了,就是刚被人打死了,也能立马坐起来。

“明儿有几批船货要装,最后一波忙了。”高凌用袖子抹抹额头上的汗,笑道:“我在铺子里住一日,不回来吃饭了。”

陈舍微道:“那要不要叫人送饭去。”

高凌摇摇头,道:“带些冷吃去就好了。”

他是苦出身,吃糠咽菜都没问题。

“大厨房今日吃鱼,大约能有些鱼冻,我叫他们盛点,同冷吃一块给你带上。”

新蒸好的白饭,鱼冻一搁上就渐化,慢吞吞融进润白米饭里。

若是直接吃,凝冻入口即化,满口鲜。

见高凌笑眯眯的点头,陈舍微起身就势摸了他的脑袋一把,去厨房盛甜汤了。

陈昭远能觉出来,虽说自己是侄儿,但明显是高凌同陈舍微更亲近。

往日陈昭远即便进内院,也都是在正屋的花厅吃饭,今日却被引到了青松院里,桌上已有兔肉辣锅,显然不是为陈昭远做的,而是为高凌。

陈昭远没那么小心眼,他知道父辈间有嫌隙,陈舍微这样待他,已经是很温厚了。

他只是觉得好奇。

这少年到底该算什么人?下人?管事?

登堂入室,坐在矮桌小凳上吃得满头大汗的下人?

还是尽心尽力,却连分红赏金都存在账上不支的管事?

‘说是义子应该更贴切些吧?’陈昭远想着,他似乎听见过高凌喊陈舍微叔的。

“夫人、阿绛。”就这时,听见陈舍微对着二楼轻唤,“吃不吃甜汤?”

高凌赶紧拿起桌角的帕子擦嘴又擦脸,然后抬头,就瞧见陈绛往栏杆上一趴,歪首问:“阿爹,有什么甜汤呀?”

她瞧见了院中小桌上的两个少年,忙站直了身子,道:“阿远哥哥,阿凌,哥哥。”

不知怎的,陈绛觉得在陈昭远跟前只叫‘阿凌’似乎不大好,于是在后边又补了‘哥哥’一词。

陈昭远站起身,温文尔雅的回了一礼,道:“阿绛妹妹。”

高凌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他同陈绛间没有这些‘哥来妹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学了陈昭远的举止,就听陈舍微道:“莲子、芋块、板栗、银杏、薏米、桃胶,有银耳和红豆两种汤底。”

陈绛应该是去问谈栩然要吃什么了,栏杆后人影空空这一片刻,陈昭远夹起一筷子波斯菜正吃,就见高凌微仰着脸,动都没动,而陈绛折返后,他却垂下了眸子,拿着筷子对着满桌的鲜灵蔬肉,一时却不知该朝哪下筷。

“我要吃红豆汤,芋块、板栗和银杏,阿娘要银耳汤底,放莲子、薏米、桃胶,还有银杏也要。”陈绛欢快的说。

高凌正嚼着一口荤汤里煮过的豆芽,满口脆爽清新,忽然听陈昭远沉声道:“若不是知道六叔六婶有招赘的念头,你的心思可是不许的。”

高凌嚼吃的动作一顿,瞥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点错愕和警告。

冰凉凉的。

吓得陈昭远倒吸进一粒辣椒籽,呛得直咳,半晌才收起故作的威严和高深,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没底气,强撑道:“怎么?阿绛妹妹的容貌在族里是最出挑的,性子也好,再加上六叔争气,日后想嫁什么人家没有?也就是六叔六婶不舍得,打算招赘,你才有些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