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烧烤和收虫

改了花刀的牛舌好像一团海葵, 在炭火上炙烤时,触须都在诱人的颤动着。

最嫩最美的一块自然是谈栩然吃的, 嫩弹浓香, 柔软丰腴,好吃得简直霸道。

烤白菘她也吃了很多,一片片焦香水甜, 口感丰富,藕夹切得薄, 她吃了三个。

陈舍微一边吃一边留意她的胃口, 捡些烤得微焦了些的肉串自己吃, 又端起米酒奶饮了一口,谈栩然喝的是温温的橙汁,他切了两个橙子亲手榨出来的, 镇在温水里暖着。

红腰白腰原本的滋味谈栩然是能受的,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闻着觉得不大喜欢, 就统统撇给了陈舍微和高凌。

高凌已经很知道这是什么, 与陈舍微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退缩。

这个年纪本就跟火团似的, 火上浇油还了得。

高凌手脚飞快的把红腰、白腰塞进食盒, 就像是转送一个炸弹般飞快的冲到院门边上,塞进仆妇手里,叮嘱道:“给王老板送去。”

随后又风一样狂奔回来, 志得意满的说:“我叫他们送给王大哥了!哈哈,他这趟回来瘦了好些, 整日嚷嚷自己累惨了, 虚透了, 叫他好好补补吧。”

陈舍微拿着一个扇贝正吸溜粉丝,咽下后道:“可我今儿已经叫灶上给他送了一钵子黄精生蚝汤。”

高凌和他又呆呆的彼此互看着,看得陈绛和谈栩然忍俊不禁。

高凌抓抓脑袋,道:“应该没事吧?”

陈舍微耸了耸肩,反正是成了亲的人,谁管他呢!

院子里散着白热的烟气,又不是正襟危坐的在四角饭桌旁,这样围炉烤肉,很难不放松吧?

高凌前些日子忙着收虫的事情,现在苟延残喘的秋虫产卵后已经殒命,一个个虫罐摆在家中,炭火温暖,虫卵正在悄然孵化中,他也就无事了,大多精力放在学业上,偶尔去码头监工,换换脑子。

陈绛一见他,脑海中就扯出一片连绵金郁的稻田,以及收割后拾穗人佝偻的身影,风从四处的环绕的山中来,声音辽阔悠远,气味也与城中不同,多些谷壳、草叶的香气。

她在风中,如肋下生翅般轻盈。

陈绛一共往外头去了两回。

高凌去收虫,一只只装在罐盅里,垒满一筐再塞稻草填补空隙。

她则坐在马车沿上,叫阿巧从筐子的上中下各拿一罐出来,粗略的挑拣一番,评判这一批货色。

那些农女自以为隐蔽的偷窥她,眼神讶异歆羡,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肌肤透白如珠,眉目漂亮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耳畔蜻蜓银坠惬意打晃,从她衣袍肌肤上经过的风似乎也染上了清甜的香气,令她们情不自禁的深深嗅闻。

其中有人见过谈栩然,对陈绛半遮的容貌倒没那么意外了,更吃惊于她目光老辣,竟然不是跟着出来看新鲜的,也说得出虫儿身上的门道。

“陈大姑娘,咱和王老板都是有交情的,同高管事也是忘年交啊,哈哈,好些虫儿给了你们,余下的才撇给周家,这都是好的,不必挑拣。”

吴家村一带的虫儿都是吴勺直接收了好的送到泉州来,这地界的虫贩范围更大,原本也去吴家村边上收,自谈栩然育虫之后就断了这一路数,只好往深山里去些。

他们的虫儿有些品相的确是不错,但次货也不少。像是收破烂的,看上里头一块银疙瘩了,还得捎带着把没用的土块也给买了。

“这个自然。”陈绛微微一笑,却又立刻道:“第三排下面那筐,中间和底下各取一罐。”

话语软绵绵的叫人没处使劲,态度亲和,但又似乎浑不在意对方说了个屁。

虫贩嘬着腮帮子,凑到高凌身边套近乎。

“这陈大姑娘是个什么意思啊?我听说陈老爷没儿子,以后是不是她当家了?这摆款也太早了。”他故作熟络的用胳膊肘碰了碰高凌,道:“就算是招赘么?那也是男主外女主内啊!”

“她想主外就主外,她想主内就主内,又主外又主内也不是不可以啊。”高凌眉头稍蹙,这人已经在惹他不悦的边缘徘徊了。

陈绛瞧着阿巧、刘钿手里几个罐盅,依次说:“色不正,不正,翅小,畸翅,腹太瘦。”

高凌不言不语的看向虫贩,表情很不好惹,道:“你方才说周家拿的是我们撇下的货,难道都是些老弱病残。”

虫贩讪笑道:“话也不好这样说,斗虫虽要看种,但也有那孬娘生好崽的啊!

谈栩然养了这么几年的虫,也留了不少种虫,其中也不乏瘦筋筋,身色黯淡,却凶悍无比,顽强不退的好虫。但毕竟是少数,而且这种虫儿即便再怎么内秀,也不至于到胸骨窄小,骨瘦伶仃的地步。

虫贩走过去,捡起一罐被陈绛判为中下品的虫儿,掀开一看,大嗤一声,道:“这虫儿怎么说不好呢?”

他扯了片嫩草丢进去,就见褐绿的虫儿抓着叶片,边吃边动须子,看起来十分灵动有力,虫贩有些得意的捧着罐子叫左边的人看看,让右边的人瞅瞅,见大多人都点头,有些得意。

“所以是中下而不是下。”陈绛未见怯色,目光不停扫视着虫罐,根本没有看向虫贩,道:“这虫的牙也不算太厚,而且露了牙根。”

斗虫时两只虫儿彼此咬住扭转时,若是牙齿嵌入牙根的深度足够,蟋蟀受伤的几率就不会那么大,所以蟋蟀牙厚、大,但不露牙根,是评判蟋蟀品相的至高点。

“哪有那么多半点缺都没有的虫啊?”虫贩见糊弄不住陈绛,又不满的道。

陈绛正视着他,这不像一位养在深闺的少女该有的眼神,不闪不避,不娇不媚,有的只是平静和淡定。

“这是一只母虫,诞下的雄虫有近七成肖母,所以会略挑剔些。”陈绛道:“我没有说不要,你是卖方喊了价,我是买方难道不能还,我就是买捆菜,还不下一文钱,总也能管人家讨半棵葱吧?你姐姐有心给你贴补,可我又不是你家的谁,自然是一码归一码,生意归生意。”

这虫贩是周家老大夫人的堂亲,所以去岁咬得紧,没给陈家供货,今岁周家虫业大缩,他有货没处卖,这才找上了陈家。

若不是他手下二把手与吴缸是表兄弟,打小在一块光着屁股玩过,而且吴缸刚开始收虫那阵,这表兄暗地里还教了他一阵,算是有情分有面子,谈栩然还想再晾他一晾呢。

那虫贩在周家听了不少闲话,被陈绛戳破了堂姐给他的回扣,一时说不出话来,歪嘴想着,‘果然是谈氏养出来的女儿,不安分到骨头里了,还知道葱会搭着菜卖!’

虽说这买卖是人家起的头,可这都多少年了?这份回扣吴缸的表兄可是一文都没沾过,心中早有不满,此时不显分毫,笑呵呵的凑上来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