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一碗酒
甘珠儿当天回去, 就把精盐献给了桑布。
桑布收下了她的盐,给她换成粗盐, 让她给羊毛的人家送去。自己却叫来一个同样穿着丝绸袍子的男人, 问他说:“宫布,汉人那边负责市集的官,是不是会讲蒙语?”
宫布点头, 恭敬又亲密地说:“他姓谢, 是一个侯爷的儿子,爷爷是谢云。他蒙语说得不太好, 但会读写。”
“他对我们怎么样?”桑布问。
宫布说:“和其他汉人一样, 很冷淡很傲慢, 但做事很快, 不和我们绕来绕去。你问他干什么?”
桑布说:“他的妻子也来了, 她很有趣。今天用一袋盐,买了我们很多羊毛。”
“买羊毛干什么?”宫布警惕地问。
“这是汉人的一个故事,以前有个王要买好马, 他的侍从就用千金买了一匹好马的骨头, 人们知道他是真心爱马,主动向他献上最好的马匹。”桑布说, “他的妻子想告诉我们,他们愿意和我们交易。”
宫布似乎十分信任她的判断:“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和他们交好?”
“是的。”桑布肯定地说, “我们需要更多的朋友,朝廷里的大人们,钱没有少收, 关键时候,却不肯替我们说话。”
提起这事, 宫布就来气:“阿爸这么低声下气,结果他们还……”
“宫布。”桑布的语气严厉起来。
宫布动动嘴唇,闭嘴了。
“明天,我亲自去集市上看看。”桑布一锤定音。
次日,阴天。
阳光隔了厚厚的云絮,不再咄咄逼人,只有几缕光柱穿过缝隙,照在碧绿的草原上。
畜生们有了精神,在周边吃过草料,被赶进互市的棚子,跪在阴影处小憩。
两边的棚子都满满当当的,经过昨天的对比,大家也摸清了彼此的底细,知道哪个部族牛羊多,哪个商户给的布料更好,寻找起目标也愈发快捷。
而在互市的出入口,得胜堡的妇女支起了茶摊。
也不卖别的,就几碗凉茶,一些自制的炊饼,还有数样少见的点心。
大部分胡人从未离开过草原,很少吃到小麦和豆子以外的淀粉食物,总有小孩子好奇,眼巴巴地看着。
只是他们也知道,这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不敢放肆。
个别胆子特别大的,又真心疼孩子,才会掏遍兜,摸出几个铜钱,换几样新鲜物什给孩子尝鲜。
程丹若到的时候,摊子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她看看拥挤的互市,再看看放井里冰镇过的茶水,果断选择坐下喝茶。
“夫人。”得胜堡的军眷多少认得她,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戴帷帽,局促地问,“您要吃什么?”
程丹若说:“金桔茉莉茶。”
支摊的妇人给她泡了一碗茶,甜丝丝的香气。
她刚端起碗,就见甘珠儿费力的穿过人流,气喘吁吁地问:“羊毛,还要不要?”
“要。”程丹若笑道,“今天用茶叶和你换,怎么样?”
甘珠儿学乖了,连比带划:“不要好茶,一般的茶,一大袋。”
程丹若一口答应:“行。”
她抿嘴一笑,直直冲进了人流,嘴里嚷嚷着听不懂的话。周围的人听见了,二话不说,拔出腰刀,在守卫们如临大敌的视线中,对准了羊群。
“咩~~~~~”
此起彼伏的惨叫。
程丹若:“……”嗯,铁器管制,他们可能没有剪刀。
“程夫人?”
背后有人叫她。
程丹若扭头,看见一个身穿丝绸蒙古袍的年轻女性。绸缎很华丽,又是大胆的红蓝配色,很难驾驭,但她却有一张明艳的面孔,反而让衣服做了陪衬。
“你是……”她判断着对方的身份。
“我叫云金桑布。”她说,“还有一个汉人名字,叫金光。”
程丹若脑子里闪过“敏敏帖木儿”和“赵敏”两个词,迟疑地问:“桑布是光的意思?”
“你可以这么理解。”云金桑布说,“我来自黄金部落。”
程丹若懂了,请她坐下:“金光夫人。”她先夸奖对方,“你的汉话说得真好。”
云金桑布笑笑,也在茶摊上坐下了。
程丹若又请摊主上了茶和点心,体贴道:“这是加了橘子和茉莉花的茶,是甜口的,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云金桑布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很新鲜的喝法。”她拍拍手,示意侍女拿来水囊,道,“你们汉人说礼尚往来,这是我们草原的马奶酒,我也请你喝。”
程丹若微微一笑:“却之不恭了。”
她问摊主借了个干净的茶碗,放在桌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金桑布给她倒了满满一碗马奶酒。
酒液呈乳白色,澄清干净,散发着淡淡的乳香气。
发酵型的酒水,度数应该不会太高吧?
程丹若做了一下心理准备,端起碗,一口气全喝了。
缓了口气,才笑道:“酒很好喝,多谢夫人款待。”
云金桑布的脸上就出现了真切的笑容,说道:“既然你喜欢,下次再请你。”
“那就多谢夫人了。”程丹若回答。
云金桑布没有留太久,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互市的情况,就带着侍女和护卫骑马离开了。
程丹若深深吐气。
玛瑙扶住她,担忧地问:“夫人?”
“我得回去了。”趁酒意还未上头,程丹若抓紧时间吩咐,“傍晚时,你带上我准备的茶叶,来这里收羊毛。不管羊毛是好是坏,分量有多少,都收下,然后把茶叶全给那个小姑娘。”
“奴婢记住了。”玛瑙立刻全文重复了一遍,一字不错。
程丹若这才撑住桌子起身,若无其事地散步回去。
进门,醉意就开始上头。
看来酒是真的好酒,幸亏一口气都喝了。
程丹若想着,倒头趴在了枕上,没一会儿就醉了过去。
一觉睡醒,屋里已经点起了蜡烛。
谢玄英坐在床沿,手里握着她的一缕头发,视线投向远处,似乎在思索什么,一时没有留意到她醒了。
漠漠的烛光下,他的皮肤是温柔的黄调,五官被光柔和,莫名温情。
程丹若撑起上身:“什么时候了?”
“八点多。”谢玄英骤然回神,叫人送饭食,“玛瑙。”
“欸!”玛瑙挑起帘子进来,脆生生道,“夫人醒了?奴婢已经把茶叶给了那姑娘,羊毛也运了回来。炉子上温着粥,您若要吃面,还有羊肚汤。”
程丹若想想,不想麻烦她们:“那就吃羊肉泡馍吧。”
“是。”丫鬟下去,很快端了羊汤和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