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安南卫
赤江最终没能抗住压力, 不得不答应重修驿道。
修都修了,再多开两条路方便赤韶探亲, 也很合理吧?
因为没人反对, 应该是十分合理。
程丹若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打发赤韶随金家父女回安顺继续学习。出乎预料的,赤韶没有闹着要和金阿公回寨子, 老实地答应了下来。
之后, 梁太监回去写奏疏表功,鲁郎中被调去安排修路, 程丹若终于有时间去一趟安南。
越深入, 路越难走, 好在秋天雨少, 艰难跋涉一路, 终于到达目的地。
安南在后世叫晴隆。
程丹若旅游时吃过这儿的羊肉粉,可惜,现在没谁敢放羊在外面跑, 一路走来, 半只羊都没瞧见。
什么时候官兵过处,百姓不是避之不及, 而是夹道相迎,就是王师无疑了。
谢玄英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
但隐隐约约的,透过山间弥漫的雾气, 她看见了零星的炊烟。
炊烟意味着百姓依旧在正常生活,只此一点,便足以令她欣慰。
路上耽搁了会儿, 进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偏黑。
安南还未设县, 只是安南卫,但围绕着卫所发展起来的城镇,只是比县城稍微小一点罢了,该有的都有。
卫所里最大的屋子就是安南卫千户的,当事人已经人头落地,屋舍自然充公,谢玄英就暂住在此。
他人不在,程丹若里外转了圈,摸摸床铺,被子一股潮气,没有苍术的味道,只有淡淡灰尘味儿。
她把被子抱出来,铺在挂衣服的衣架上,不断拍拍拍。
谢玄英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被灰尘呛得直咳嗽,连忙帮她拍背:“怎么自己做这事?”
“你几天没回来了。”她呛得喉咙疼,“好大的灰。”
谢玄英在屋里转了两圈,没瞧见茶,只好道:“我就没待过几天。”说着叫人去打水烧茶,“快坐下歇着,来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赤江的事办完了,过来和你说一声。”她说。
谢玄英才不信她,捏住她的手腕,摸摸她的脸颊。
程丹若避开他的手:“摸什么,一层灰。”
“我也是。”他掸掸衣摆,抖下来不少干泥巴。
程丹若惊讶极了:“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在山里走了两圈。”谢玄英道,“看看地形,想想之后怎么打。”
程丹若摸过他的脸颊,明显白了一道:“我还以为你黑了,原来是土。”倏而觉得好笑,“你怎么晒不黑呢。”
“一天到晚蒙着脸,怎么晒。”分别许久,原以为会说思念,谁知道开口都是家长里短,他抱怨,“秋天居然还有蚊子,嗡嗡嗡的聚集在水边,不蒙脸都没法开口。”
她忍俊不禁,又有些难受,大同再苦也不过乡野,贵州可是原始森林,一时怔怔瞧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谢玄英看出了她的表情,立时改口:“就一会儿,不碍事。”
程丹若问:“被咬了吗?”
他撸起袖子给她看,手臂上只有零星两个红点,这是今天下午咬的,昨天咬的已经退得很淡,晚上烛光一暗,她肯定看不见。
程丹若摸了会儿他的手臂,太认真仔细,害得他不得不主动抽回手:“吃过饭没有?”
她摇头。
“这里的羊不错。”他说,“我回来的时候叫人去买了,晚上吃羊肉汤。”
程丹若道:“我带了米粉过来,羊肉粉怎么样?”
谢玄英马上道:“好。”
于是晚上吃羊肉粉、青笋火腿汤和烤鹿腿。鹿是谢玄英听说她来了,回程路上随手逮的。
秋天的猎物都格外肥美,鹿肉烤得油汪汪的,十分可人。程丹若一不小心就多吃了几片,结果就被谢玄英端走了。
他说:“你身子虚,鹿肉太补反倒不美。”又给她夹羊肉,“羊肉温补。”
程丹若:“……”到底谁是大夫?
但她没吭声,改吃羊肉。
谢玄英又添了碗米粉。
新鲜米粉不易保存,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些了,难得她送了来,一口气吃三碗也不嫌多。
程丹若一时好笑,一时又难以下咽。
谢玄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怎么不吃了?”他关切地问,“胃口不好?是不是累着了?”
“不是,我吃饱了。”她挑起一根米粉,为难道,“但浪费不好。”
谢玄英瞧瞧她,把碗端过来:“我吃吧。”
“可我吃过了。”她说。
“没事。”他几口吃掉了剩的半碗羊肉粉。
吃过饭,两人等水沐浴,顺便聊天。
今年雨下得多,贵州不缺水,洗澡倒是可以奢侈一把,多烧点慢慢洗。
谢玄英已经很习惯拿水瓢冲澡了。先用温水冲掉体表的浮土,再拿湿布仔细擦两遍,打肥皂用瓜瓤搓过,再冲掉沫子就好。
整套流程下来,不过十分钟。
谁能想到他以前是沐浴一次要一个多时辰的人呢。
他洗完,穿好小衣和汗褂,准备给她舀水洗澡。
但程丹若掏出了一个小水瓢,是的,她这次自己带了洗澡工具:“不必了,我自己洗得快。”
上回让他进来是表态,两个人洗澡只会浪费时间。山间的秋夜温度骤降,气温可能只有个位数,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谢玄英一时失去了理由,只能被赶出浴室守门。
天冷,程丹若飞快冲洗完毕,围在火塘边烘头发。
火塘是西南少数民族的民居特色,白天煮饭烧水,晚上烤火取暖。
千户是安南卫的头头,家里的火塘十分气派,不似普通百姓家里坐地上,也不是小板凳,台子砌得很高,能当炕坐。
程丹若就靠在谢玄英身上,和他说对赤江的种种安排。
谢玄英耐心听着,没什么意见:“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吃吃饭,说说话。”她趴在他的肩头,注视着他的脸孔,“说说你这边,我感觉你有心事。”
谢玄英叹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一点。
此时此刻,也只有她的气味能让他微微放松了。
“你解决了赤江,永宁已经不是问题,但普安州……”谢玄英烦恼,“我能打下普安,也不能真正消灭叛军。”
程丹若完全理解他的苦恼。普安州在后世叫做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四百年后犹且如此,何况如今。
“只要他们往山里一躲,几乎找不回来。”谢玄英道,“可首领不伏诛,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程丹若问:“那该怎么办?”
他道:“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围了普安,我们在这驻兵,截断驿道。叛军是今年春天作乱的,一整年都没有时间耕作,全靠抢劫几个卫所的存粮维系,可这里囤粮不多,今秋颗粒无收,他们冬天肯定不好过,一定会想办法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