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查库房
曹次辅神隐一日, 隔天九点才出现。
一上衙,就叫谢玄英来问:“昨儿陛下召你问了什么?”
“催了清点的事。”谢玄英十分懂事, “还请次辅示下。”
曹次辅道:“宜早不宜迟, 你也查了两日了,有什么结果?”
谢玄英不打算和顶头上司闹翻:“听您的吩咐。”
曹次辅微微颔首:“水至清则无鱼,抓大放小就是了。”他抬眼, 余光瞥向面前的人, 还是有些提防,“明日一早召齐人, 既然自查, 总要有个样子。”
“下官明白了。”谢玄英拱手, 毫无异色。
曹次辅这才点点头, 示意他退下。
翌日, 上午九点。
正厅里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
曹次辅居中坐,下面分别是廖侍郎和谢玄英,然后是四司的郎中。再下面就没有位置了, 靠墙坐圆墩。
“今日查武库一事。”曹次辅单刀直入, “总计十库,抽查。”
他看了眼司务厅的司务:“你去做几个签子来。”
司务低首:“是。”
他撕了纸条, 写了十张签子折好,丢进笔筒。
曹次辅自己先拿了个,然后示意廖侍郎和谢玄英也拣一个。
谢玄英不动声色, 修长的手指往里一勾,捻出一张,却不打开。
廖侍郎挑眉:“清臣是几号?”
“待查时再看。”谢玄英将纸条压在了茶托下。
曹次辅眉毛微动, 没发表意见,展开自己的纸条:“丙字库。”
他端起茶:“你们挑人去查吧。”
谢玄英并不意外, 曹次辅既然想做出个的样子,自然像模像样。
廖侍郎点了身边的小吏、武选司的郎中、职方司的郎中。
谢玄英也差不多,随意点了两个其他司的主事做见证。
被点到名字的官员出列,去丙字库验查数目。
剩下的人罚坐。
谢玄英袖手,指尖捻着腕上的清凉珠。
这是今天早晨睡醒出现在枕边的,合香的水平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毫无进步。
但他觉得很舒服,曾经有一块香牌陪伴了他漫长的读书生涯,只不过彼时,是从老师书案上顺走的,这会儿却是主动给他的。
天干物燥,清凉的香气令他心神安宁。
枯坐了近一个时辰,检查丙字库的人才回来,说清点无误,基本无出入。
谢玄英对此毫不意外。
甲、乙、丙、丁、戊是朱郎中负责的,己、庚、辛、壬、癸则是胡郎中负责。
丙字库里都是盔甲,笨重且占地方,质量也属中等,不珍贵,难偷渡,被贪墨的数量不算多,很容易补上。
最重要的是,查这个费时费力,这不,一个上午快过去了。
廖侍郎宣布了下一个库房:“己字库。”
下面的胡郎中微微松了口气。
这就是他被谢玄英抓包的弓箭库,已经换了八成的箭矢,余下的压在最下面,被发现了也可以推脱是自然腐坏。
然而,廖侍郎却道:“已经耽搁一上午了,这回就一块儿查吧,清臣说呢?”
谢玄英道:“是这个理。”
他展开纸条,“丁字库。”
丁字库就是火器库,里头是大炮、火铳等物。
廖侍郎唇边泛出一丝冷笑,可却说:“这就开始吧。”他又随便叫了两个人,打发他们出发。
这回,谢玄英点了岑主事、车驾司的郎中、员外郎等人。
众人又坐了半个时辰。
余下的兵部官吏并不少,但人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罚坐一样,除了更衣,压根不敢交头接耳。
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是两位侍郎在斗法。
猜得没错的话,廖侍郎要保,谢侍郎要查,两人都胸有成竹,可赢家只有一个。
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曹次辅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烦闷,结束闭目养神:“先用饭去吧。”说罢,率先起身离去。
众人如蒙大赦,各自开溜,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谢玄英照常去德味楼吃饭。
这家酒楼偏僻一些,但浙江菜做得好,放糖多,客人也少,比珍味楼更得他的心意。说起来,丹娘说是山西人,陈家在松江也待了没几年,可她的口味却是南方人的胃口。
他认真吃了顿饭,午时出头回衙门。
中低层官员都已经到了,纷纷起身问好。
谢玄英颔首示意,坐回自己的官帽椅,喝茶等候。
曹次辅和廖侍郎一前一后进门,表情平静,喜怒难辨。
“都到了吧。”曹次辅开门见山,“人回来没有?”
下头的司务回禀:“去己字库回了。”
“叫他们来。”
之前被点名的几人进屋,有人神色嘲弄,有人垂眸不语。
曹次辅言简意赅:“如何?”
“回大人。”开口的是武选司郎中,他没什么犹豫就回答,“己字库失火,都被烧了。”
胡郎中大吃一惊:“什么?怎么会?”
“最近天热,己字库又都是箭矢,大半是木材,看守不利引发失火,也是常有的事情。”武选司郎中叹道,“下官特意问了,门房嗜酒,大清早的就喝得烂醉如泥,约莫是喝醉了,不慎打翻蜡烛所致。”
谢玄英蹙眉:“何时失的火?”
“巳时正。”即上午十点。
“大白天的,谁点蜡烛?”谢玄英反问。
“谢大人说得对。”武选司郎中忙改口道,“下官想岔了,应当是艾草。这不端午将近,家家户户都要熏艾,肯定是艾条没有熄灭,引燃了木料。”
廖侍郎道:“武备库何其要紧,竟疏忽至此,次辅,此事须重罚,以儆效尤。”
曹次辅颔首:“今夏炎热,极易失火,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不可小觑。”他宣布,“将门房革职下狱,令刑部核查定罪。”
胡郎中顿时面如土色。
看守己字库的门房,当然是他安排的人,论关系,那老头是他半个亲眷。平日虽然喜欢喝酒,可他昨晚上千叮万嘱,要好好看紧门户,对方也没时间去喝酒。
一定是他走之后,被人绑了,这才……原来早就盯上他了。
“那己字库的核验……”廖侍郎征询。
曹次辅冷笑:“既然失火烧毁,自是对账簿对不上的,胡郎中,你有何话说?”
胡郎中面如土色,压根不知道怎么翻盘:“阁老开恩啊。”
他愿意给钱,倾家荡产也行,这要是把罪名扣在他的身上,他就完了。
廖侍郎微微一笑,看向谢玄英,好整以暇地问:“清臣怎么说?”
谢玄英问武选司郎中:“你从何处问来,说门房嗜酒?”
“库房的小吏均是这样的说法。”武选司郎中绷紧脸皮,语调微扬,“莫非谢大人以为,下官在说谎?”